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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我們 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

作者:顧玉玲

Isbn:978-986-6631-22-1

出版:印刻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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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簡介:

  這一本「他者」之書,企圖忠實地呈現、記錄幾位菲律賓移工在台灣的故事。作者顧玉玲長期投身工人運動,蓄積了超過十五年對於勞工和移工生活的近身觀察、參與,所寫成的第一本文字記錄。

  這本書的出現,為身為「我們」的讀者打開另一扇觀望的窗口,進一步看見那些其實與我們在同一空間進出、卻被忽略、並受到種種不平等對待的移工們,他們想要成為「我們」當中一份子的渴望、卻如何一再受挫的過程;作者也一再凸顯社會劃分「我們」和「他們」人為界線的種種不合理之處,讓「我們」有機會思索和反省,並試著邀請讀者進入「他們」,就有如照鏡子一般,可以在他者當中看見我們,看見自己。


這本和我之前抄過的《跨國灰姑娘》都是以移工為主角進行書寫,但風格不太一樣,《跨國灰姑娘》像論文,去蒐集樣本、去訪談、去整理資料並呈現作者的觀點與論述;這本是紀實文學,作者貼近這些移工的生命,寫出他們的故事。由於這本文字相當溫柔,讓人容易感受其情境與生命故事,如果大家想看看這些移工的故事,我認為很適合先看這本,再去看《跨國灰姑娘》。(雖然我自己的閱讀順序不是這樣,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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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99


  移動的路徑都指向陌生的冒險,更強韌的生命。

  密莉安想開個小店的心願仍舊在,但很多海外移工都有這樣的夢想,卻很少有人實現。在海外打拼的移工,所得扣除仲介費、被騙或借貸的債務後,最後幾乎都沒能如願存下一筆足以無憂創業的基金。

  全球化下的移動,資本永遠比人快速、便捷、備受尊榮。帶著資本的人,跨越國界從來不是問題,時尚雜誌裡早上在東京、下午飛到舊金山的專業經理人,又或者是到從北美洲到南美洲海邊買地蓋房只為渡假的有錢人,還有規畫妥當每年環球旅行的時髦上班族……他們向遠方去都無須冒險、押注、顧此失彼。但這些條件只有少數人有。

  我認識這些帶著一點盤纏(甚至多半是負債)、些許勇氣就出發的移駐公人,在天涯海角,浮沉泅泳,撥浪前行。


p.138-140


  「禮拜天這麼多外勞來火車站,也會來捐血嗎?」我看著菲律賓人來來去去的熱鬧出入口,隨口發問。

  「啊,外勞不能捐血。」護士小姐有點驚訝地回應。

  「不能?只要是外國人都不行嗎?」我更驚訝,彈起的身子差點把針筒拉斷了線。

  「就外勞啊,你是說印尼泰國那些嘛,外勞不行啊。」

  「為什麼?」

  「我們血液要一年追蹤期,外勞來來去去,怎麼追蹤啊?」

  「那美國人、日本人也都不行捐啦。」

  「不是啦,外國人如果會停留久一點就可以捐啦。」

  「多久?」

  「幾個月以上啦。」

  「那外勞一般都停留三年欸,只要超過一年就可以捐了嗎?」

  「你是說印尼菲律賓那些嗎?不行啦,外勞不行。」

  「為什麼?」

  「他們有瘧疾啊什麼病的,很危險啦。」

  「可是外勞來台灣以前都經過體檢,來了每半年再檢查一次,都很健康啊。」

  「反正,外勞就是不行。」

  她把捐血登記表直接推到我的眼前:「如有下列情況之一者,請勿捐血,因為所捐血液將可能使受血者感染愛滋病……」,以下洋洋灑灑列出十種危險群,可想見的是疾病帶原者、藥癮者,並列的還有同性戀者及性工作者。性傾向及特定職業成為拒絕往來戶,事實上是嚴重違反醫學常識,性病的防制重點應該是安全性行為,而不是特定對象,但衛生署這種恐懼同性戀、反制性產業、加重社會汙名的作法早已不是第一次,也就不令人意外。十項不准捐血的種類哩,最不可解的則是「監、院、所收容人」與「外籍勞工」。理由我如何也想不透,罪犯與外勞如何成為高危險群?

  衛生署一直以防疫為名,要求外勞來台後每隔六個月就定期接受體檢,理由是外籍勞工「進出國界頻繁」。但外勞可能是台灣社會最「無法流動」的一群人了,他們來台後除非必要極少會中途返鄉,他們的勞動契約一簽訂就至少兩年不能改變,連從台北到台中換工作的機會都沒有。若是針對「外國人」的不放心,白領的、西方的、投資型或技術型的移駐者,並沒有受到特別的「防疫」關注,沒有定期體檢的追蹤,也沒有捐血的限制。

  白紙黑字明定不准捐血的,只有,藍領的、東南亞籍的、低階勞動者。


(中略)


  原來台灣只要他們的汗水,嫌棄他們的血。


p.160


  在一整排木板隔間如鴿籠的三樓,我很快找到卡洛琳的房間以及她的室友貝蒂。兩個人分攤一個月五千元的房租,狹小的房間哩,有雙人床、衣櫥、小飾品、電視、DVD,還有隨時收拾好的海運大紙箱。隔壁,也是逃跑外勞。再隔壁,也是。再過去,都是,而且集中是菲律賓外勞,都是女生。逃跑的人聚集在一起,方便互相打聽工作、交換訊息,且也只有這樣的地方,不必先檢查你的證件。這是鬧區裡的一個異次元空間,一樓的老闆除了定期收款,平日都習慣性地假裝她們不存在。

  住在異次元裡的人,對於突然被警察獵捕、暴露到現世空間裡,她們早有準備,匯款、衣物、聯絡等安置都各有打點、互相幫忙,一旦被捉後,也決計不會供出這個還很多人遮風避雨的地點。

  室友貝蒂已經逃走一年了,居住在這個市中心的窄巷裡,沒有工作時就不出門,生病了就休息一陣子,偶而幾個外勞一起煮東西、聚餐已是最大的娛樂。但泰半時後就像是蟄伏在地下洞穴裡,愈晚被捉到就算賺到。

  警方查得緊時,也會穿便衣騙人。貝蒂一回在路上遠遠看見警察來了,忙閃進巷子裡,一路躲藏回到三樓租處,不可控制地發抖、大哭。只有那時候,會覺得生命如此不堪,作為一個人,也勞動、也生產、也消費、也生活,何以成為「非法」?不曾犯過罪,何以成為罪犯?


p.227


  社福體系大幅刪減服務時數,像令狐沖這樣不得不尋求外勞挹注的,就是行政紀錄中一個消失的案主、就業點;本籍居家服務員沒有足夠的時數支撐,慢慢地也就沒有人要投入這行業,等出了問題臨時要找人又找不到,整個照顧市場萎縮,人力不足。然後,政府再說,為了保護本籍看護工就業,不給予聘雇外勞者臨時居家服務,以免變相鼓勵使用外勞。

  若要保護本勞勞動條件、享有休假權力,對經濟弱勢地被照顧者家庭來說,最快面對的就是週日無人照顧。所以,當我們舉行移工大遊行,走上街頭要求給予外勞休假權時,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竟是身心障礙團體!真正該負起責任的政府,反而事不關己,拿更弱勢的人來塘塞責任,放任底層的人弱弱相殘。什麼樣的政策,讓國家退位、政府失職,任令弱勢者直接踐踏比他更弱勢的人,以求勉力生存下來?

  這真是我見過最殘忍的制度設計。


p.244


  官方把看守外勞的重責大任交給個別雇主,一旦聘用的外勞逃走了,就處罰這個無能留人的雇主。於是,扣押外勞護照及居留證、強迫儲蓄形同侵占、不讓家傭出門「以免學壞了」……都在雇主與雇主之間,口耳相傳。勞雇之間一開始就處在防堵逃逸的攻防兩造:雇主愈緊張,外勞愈不自由;外勞愈受控制,雇主愈易失守。如此惡性循環,勞雇雙方都成為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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