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斷裂的海:金門、馬祖,從國共前線到台灣偶然的共同體
作者:何欣潔, 李易安
ISBN:9789570866001
出版: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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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如果台灣不要我們,我們又不想當中國人怎麼辦?」
探索海與海之間複雜、糾纏的歷史,直面島嶼現況。
上一次台澎與金馬被劃為同一國國土的時候,或許是出於戰亂中的偶然與意外;但自21世紀的20年始,這一由台澎金馬組成的共同體,已經在不同的思索、行動的路徑上,開展出「自願成為共同體」的可能。
過去,我們談「身為台灣人,不可不知台灣事」;在新的世紀來臨之際,則是「生而為台灣人,不可不知金馬事」。──〈金門、馬祖,以及台灣的戰爭與和平〉
2022年,金馬解除「戰地政務」30年,
舊戰爭真的結束了嗎?新戰爭是否又將來臨?
群島的樣貌如何形塑了今日的「台灣」?
寫入台灣DNA的「金馬」精神
在台灣,「金馬」深入我們的生活,成為最關鍵處的精神象徵:「金馬獎」是東亞極具份量的電影獎;「金馬隧道」是橫穿台灣的一條重要幹道;高雄西子灣旁的「金馬賓館」,則是台灣男孩曾經最不想抽到的「金馬獎」時光印記。
這些鑲嵌入重要場合、建設的詞彙,都是為了「發揚金馬前線精神」。但我們其實對我們從未深入探究其背後的涵義與歷史。「金馬」為何重要?想了解台灣祕密身世,務必從金門、馬祖的故事開始。
曲折、複雜、多重衝突的邊界
「金馬」是複雜而曲折的前線,從來難以詮釋、意義多重。它曾是前線反共堡壘,成為官方鼓舞台灣士氣的象徵,然而卻也因此特殊歷史機緣下,一度成為兩片各自斷裂的海,與台灣割裂。
「金馬」命運與戰爭深刻交纏。1956到1992年,受軍民生活不分的「戰地政務」左右,當台灣正「經濟奇蹟」,金馬仍靠「駐軍經濟」營生,彷彿活在評行時空。然而當兩岸一度融冰、駐軍離開,居民擔心生計無著,更介意自己的犧牲不受新時代的「台灣」肯認。如今,金馬更是美中角力、區域政治不穩時,首先面對危險與壓力之處。2022年,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台灣本島民眾熱烈歡迎、搶拍歷史性一刻的同時,金馬居民卻聽見國軍戰鬥機起飛、戰爭可能再起的聲音。
從邊界回望,我們從未真正了解的「台灣」
《斷裂的海》是兩位來自台灣、澎湖的記者,花費5年時間採寫的新時代「金馬之書」,期望能透過關注青年想法、記錄解嚴後世代的眾聲對話,以金馬故事連結歷史記憶與斷裂的情感,更深入了解我們所在之處。
站在歷史的邊界回望:人為軍事力量擋不住海水流動奔騰,島與島,終究再次相遇。
這本書,講的是個一直存在,但從未真正被看見的,台灣的故事。
很棒的切入點,確實身為台灣人,我卻不了解金門、馬祖人的心境,作者用了很多不同視角幫助讀者貼近。
然後因為我最近太忙了,這本是好書,但我腦子乾乾的寫不出什麼感想,總之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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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戰地政務」
「戰地政務」自《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簽訂後兩年,一九五六年(民國四十五年),正式於金門、馬祖實施,至一九九二(民國八十一)年十一月七日終止,總計三十六年。
「戰地政務」的內容與範圍,可參考國民政府民國十七年公布的「戰地政務委員會條例」第一條:「國民政府為支持野地軍之作戰便利起見,特設戰地政務委員會,受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之指揮,處理戰地民政、財政、外交、司法、交通、工商、農礦、教育、建設各政務。」意即政府以支援軍事所需為目的,以軍事方式管控實施地居民的食、衣、住、行、育、樂──與民生相關的所有事務。例如:實施宵禁、燈火管制、出入境管制、電信管制;居民不得持有籃球、排球、救生圈等「漂流物」;不得建造超過兩層樓之房屋;不得放風箏……等,此外,當地居民犯法等同軍人,會以軍法審判。
「戰地政務」原是國民政府為了當時局勢所需,欲集結、培養前線力量與人才而暫時性施行的政策,但在一九四九年國民政府到台灣後,演變為長期措施。在一九六○年代,台灣本島正經濟起飛,離島前線卻因「戰地政務」仍過著枕戈待旦的備戰生活,不但造成了區域發展上的斷裂,也造成了金門、馬祖居民與台灣本島在情感與歷史上的疏離。
p.21-23
無論對哪一個島嶼的馬祖人來說,因「準備戰爭」而生的斷裂來得太快,但實際的戰爭,又彷彿一直沒有發生。長年的「枕戈待旦」歲月,讓他們不敢想未來,卻已習慣靈活地替自己與家人尋找保命的避難所。與金門曾經歷過大戰、有許多記憶想急著傾訴的感受不同,在歷史面前,許多馬祖人常常感到悶聲失語。
馬祖青年發展協會創會理事長曹雅評如是說:
我們很邊緣,所以很少主動表達自己的意見,都要看眼前的情勢再決定。不是因為短視近利,而是因為我們不敢想未來。長久的歷史告訴馬祖人,我們沒資格決定自己的未來。大家確實害怕戰爭、害怕衝突,但最害怕的是,下次戰爭到來的時候台灣人會拋棄我們、把我們直接讓給中共。是一直以來都很害怕。但也有些長輩會因此生出想要「投靠對岸」的心情,在各種害怕中長出一種奇怪又矛盾的想法。
原本不甚富裕、甚至分屬三縣管轄的「四鄉五島」,在軍管之後,卻成為國家重點建設的「模範前線島嶼」,許多馬祖人回憶起戰地政務時期「既管制又建設」的歲月,愛恨交織、滋味複雜,並不全是批評。
「那時候跟他們(國民黨軍隊)語言不通,多少都有衝突,但如果沒有國民黨,我們今天還是一個漁村,沒有這些建設跟投入啊。馬祖很多人是這樣想的。」南竿鄉馬祖復興村村長曹爾嵐說。
以鄉縣的中心「學校」為例,金門在清代即有總兵衙門署,各村落也有自己的學校,作為富裕的僑鄉,海外匯款給了金門當地不少建設,洋樓建築精雕玉琢程度不輸台灣本島。但馬祖不但一棟洋樓也無,第一所相對正規的學校,也是戰地政務的產物。
在馬祖高中的學生宿舍紀念碑上,明白記載:「馬祖固海上之荒島,神州板蕩,國軍轉進以還,始立政教之丕基。民國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年),為培植地區人才,提高文化水準,加強對大陸之政治號召,傾軍政全力,籌立本校於中隴山崗。」
換句話說,對於馬祖人來說,作為前線、住在軍營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另一方面,作為無悠久歷史、無經濟基礎的島嶼,因為這個前線的身分,中央政府與國防部才對當地多有建設。
p.52
二○一九年,退休後的王淑貞帶著祖母的遺物,一連來了兩趟金門。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金門人講的金門話,第一次聽到時,她說自己眼淚都湧了上來,「原來阿嬤講的話,不是老人的語言,在金門還是有年輕人在講的。」
雖然王淑貞受訪時只能用英語對談,不過仍會偶爾說出幾句金門腔的福建話,而她之所以想再回金門,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實跟語言帶給她的連結感有關。「但現在的年輕人不會說福建話,大概也不會再有這種情感紐帶了。那感覺就像,你的Wi-Fi沒了,斷掉了。」
這真的是一個很美的譬喻。的確,語言就像Wi-Fi訊號:它沒有形體,卻又非常重要,能連結許多東西。或許,語言就是當年「落番」、下南洋的金門人,唯一真的能攜帶在身邊的東西——房子土地是帶不走的,珠寶、金錢也有被偷走遺失的可能,但語言、口音是偷不走的。
王淑貞在受訪時還用了很多其他美麗的譬喻。比如她曾和很多新加坡人一樣,覺得歷史和記憶是「負擔」(burden),年紀大了之後卻覺得記憶是「錨固」(anchor);後來想想,她又覺得這兩種東西,在本質上其實是一樣的——「因為要能成為錨,首先當然必須是個很重的東西,因而也就難以避免被視為沉重的負擔。」
p.126
真要說起來,讓她真正開始思考國族認同的契機,其實是二○依四年在澳洲打工度假的經驗。一開始,董逸馨向別人自我介紹時,總會記得提到中國民國,卻發現很少人清楚中華民國和「中國」的差別。還有次某個澳洲人問她母語是什麼,她說是福州話,但坦承自己講得並不流利,「結果那個澳洲人聽了之後告訴我,如果不流利,就不能算是『母語』了呀。」
這些外地/外國經驗,以及存在於口音、母語之間得幽微掙扎,確實幾乎都曾交織在每個馬祖青年的人生敘事之中。曾在高雄念大學的馬祖人陳鎮東,在台灣南部買東西時也曾因為不懂台語覺得自己被店家歧視。
每次我聽到「台灣人」說某個人是外省人,心裡都會想──什麼外省人?你們台灣人在我們馬祖這裡才是外省人!
很有意思的是,陳鎮東這個外玩笑式的委屈,倒也點出了「中華民國體制」在台灣的一個盲點:一九四九年之後的「本省/外省」稱呼框架,本就是以台灣為本位的視角,早已埋下以台灣為主題來區分「我群」與「他者」的潛意識,會逐漸演變成今日的「中華民國台灣」,也不令人意外。
p.179
「其實,以台灣的歷史來說,過去國、民兩黨都反共,但只是其中一個是比較偏中華文化,一個比較偏台灣文化認同,這就是以前傳統統、獨兩派的對立。到了後來,才產生的一個政治光譜的位移,因為國民黨特定高層在兩岸之間成為一個買辦關係,就是變成說他也不反共,甚至慢慢在經濟上,國民黨高層也開始依賴大陸,所以國民黨的光譜就開始位移,變得不大反共。甚至還有點偏『紅』,對於中共打壓台灣、打壓中華民國,國民黨很多時候已經不出聲了。國民黨開始把兩岸之間的文化聯繫,看得比民主自由更重要、看得比反共更重要。」
「那麼,當國民黨的立場開始位移的時候,就會留下一個政治真空。有一群選民,他認同中華文化,可能是來自泛藍家庭背景的年輕人,他們覺得民進黨是不是想要去中國化,把這些都取消掉?但又不喜歡國民黨高層與中共的買辦關係,會有點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換句話說,他可能不信任傳統的民進黨,也不喜歡國民黨今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