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鄭哲涵
其實我仍迷戀著
虛幻的事物:
生物的剖面繪圖
容易觀測的星體
龐大的轉運站
多次加工的石塊
與皮膚上的
色素沉澱
其實我仍然需要
得到回應
仍然需要
無謂的消耗
此後,在漫長、縹緲的
時間裡,我每天占卜
問神:「今天冷嗎」
「我會流汗嗎」
「應當購物嗎」
「應當拋棄舊衣嗎」
其實我仍惦記著死亡
在生活中
期待反覆爬升的太陽
日光溫暖
使我得到新的能力
同時也失去舊的
*
鏡頭
鏡頭裡,自己正關心他人,而他人正揣測自己,能夠聽見一些較
大的聲音漸漸從遠處傳來,高處似乎有即將落下的物體。為了使
主角更加顯眼,加入了許多襯托的角色,在畫面四周,他們盡自
己的本分,讓世人覺得一切都極為自然。動作略顯生疏,而毀滅
只是局部。誰都無法得知鏡頭之外某條沒有陽光照射的街道上是
否有人剛做出此生最艱難的決定。
*
請流浪狗看詩
身邊沒有任何人的下午
我寫好了詩
因為身邊沒有任何人
我只好帶著詩去公園
請流浪狗看詩
當然首先我必須釋出善意
雙腿微蹲 讓牠們靠近
一開始牠們以為是食物
好像那些A4大小的紙都
散發著肉的味道
有些甚至伸出舌頭
沿著紙面來回舔舐
我永遠記得那些流浪狗靠近我時溫馴
欣喜的眼神
不過牠們後來也和其他人一樣走開了
因為我總是無法給予他們想要的東西
*
八月
八月
僅剩下夜晚
可以活動
有人集體出遊
有人決定
施放的煙火
決定黑暗中
應該燒炙的夜景
然而我已經沒有
任何可用的工具了
不可能做到的事
就不需要嘗試
整個八月
我都留在
有窗戶的房間裡
整理發票、收據
與不穿的舊衣
在淺眠中思索
什麼東西
能夠代替光
*
洞
我想,你還是離開我吧
我這裡沒有
遼闊的廣場
沒有夜晚,沒有風
沒有那些
溫暖的色澤
也沒有任何陽光
(正因如此
我一直找不到
幫你拍照的地方)
我想,你還是放棄我吧
往洞口的方向走
不要點燃火把
不要擔心我
因為這才是我應有的生活
讓黑暗繼續覆蓋你的臉
讓我在黑暗中
想你黑暗的樣子
這個洞穴
將變得更深、更空
回音會更加清晰
或更加殘缺
「我討厭你」
或是「我好想你」
都要很久以後
你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