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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蹲下,將靈魂收斂至一點

像天光

微微確認一片暗礁

 

不讓一切昏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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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夜歌

楊智傑

 

 

這個夏天將是最最激烈的夏天

因為愛情熟透因為愛人的臉

 

倉皇地老去,昔日的房間

被悲觀的書籍充滿

看海的人怒視大海的一無所有

所有追悔是同一個如果

如果夏天到來,我們就倒臥回大雨之中

這陣雨水將是最最冰涼的雨水

因為不願淋雨者都已濕透

我確信我們身強體壯,情感簡單

雙腳立於土地接受命運

但命運是火場裡瘋狂的車夫

罔視我們心中的貴婦

我們若有苦我們就不必流淚

如果雨水落下,記憶就是最好的誓言

這次記憶就是不再被提及的記憶

當放蕩者露出久違的胸膛

萬頃晴空就這樣消滅

讓我們狂奔於沒有邊緣的地圖

讓肉身的等高線逼近靈魂的頂峰

在西藏、在台北、在金邊

記憶並不是全部夏天,何況我們還有生活

如果夏天到來

這就是最最激烈的夏天……

 

 

 

大師

  ──和蕭泰然

 

 

孤獨,彈奏著我。

 

孤獨,彈奏著1947

這世界聽不見我了。節拍器燃燒

暮色長廊盡頭

軍靴,微微挪動琴椅──

 

「我願意彈奏。為一個新帝國

所有狂躁的樂器」

 

我願意

彈奏但假如,孩子的心

不再熟悉音樂:「假如民主的表現形式

無涉民主的本質……」

 

 

所以我沉默如音樂,所以沉默

就是音樂

都是島嶼深處密謀的花朵。我望向窗外

暗示琴鍵依序醒來、離開(但我不會離開)

當異獸移近琴房,學琴的孩子

低頭、瑟縮(大師我仍是絕對

絕對,不會離開)

 

直到時代起身,指揮滿場的黑暗──

 

 

因那不是黑暗是

此際的生活

大師。寬容我有世人的靈魂

在人世的建築裡勞動、安歇、行走與思索

 

寬容我過時的玩笑、反抗的徒勞

寬容愛,寬容衰老

寬容肺葉中

死亡,微微發燙的蟲卵

 

(寬容芒花一夜雪白。寬容大海,一望無際……)

 

 

贖回一件半燬的作品。

 

贖回,那猶熱的反覆記號

像盲人逼視

傾斜、凌亂的星空──暴雨落至我們的小島

1947,這暗夜的喧囂、白晝的沉默

這,不容迴避的自由是否

 

並無意義?那麼反抗並無意義、民主並無意義

音樂並無意義

 

死亡的顫音擊穿了我!

我就要聽不見了

 

「我已經很久很久,沒碰鋼琴了……」

 

 

大師。不屬於我的旅程

將屬於誰?「永恆的浪漫主義。」

「自由。」

 

當孩子的心熟悉音樂,蟬聲就會響起

晨光晒暖教室

我就在榕樹下等你

在第一堂國小音樂課:第一首歌,第一小節

 

開始之前。

 

 

最後一小節。孤獨奏完了我。「別怕」

你說不要怕

 

孤獨,是大師的大師……

 

 

 

南灣夜雨

 

 

像魟魚安適圍繞

一片暗礁

每日賴以為生的篤定

 

破損著,天空如巨網撒向

人世

搆不著的一切,始終明亮而空蕩

 

白雲,好像不曾那麼光潔

沙灘亦不會懷疑

局部與

無限,為何令人費解──

 

當生活開始複雜,命運變得簡單

野鳥飛向晚空

海邊小鎮

靜靜掛起了燈球

 

沒有一次完美的海浪

值得再次重複

我們蹲下,將靈魂收斂至一點

像天光

微微確認一片暗礁

 

不讓一切昏暗下來

 

 

人生一種

 

 

有一種人生不得不放棄

過平淡日子吧

冷了,有溫水喝

睡不著

電視裡也有星星閃爍

 

一個孤獨的人

一年中最期待的

就是燈節

 

不知不覺來到這麼遠了

敞開了襯衫

單薄的胸膛無限溫暖

闔上日記

最重要的都還未發生

 

也就不得不放棄

像把溫水瓶拋向冬夜

冷冽的大海

像從月台

一個人走長長的路回家

 

是這樣子的人生,越來越遠的鼓點

越來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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