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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自我,誰人能令我舉措惟艱?

如非貪求安穩,恣縱欲望

還有誰能令我肉體衰毀?

萬事有因果,不必來生相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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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魔法號角

吳岱穎

 

 

秋深以後,少年G的體溫

一天比一天升高了。母親說:

「春天的疫病不拘季節

隨時可能發作,唯有禱告

才是治療的良方。」為此

他夜夜祈禱聖父聖子聖靈

能夠派遣天使前來搭救

 

生活無非水火,日子難免春秋

少年G從不為虛無感到悲傷

比起淚水,他更願意奉獻

另一種自性靈深處汩汩

泌洩的生命之泉。它鹹

它是海洋的起源,遠勝過

流佈於地表上的教義

 

他知道邏輯可以用來認識世界

但世界並不因被認識而

變得簡單。譬如慾望

總在睡前禱告的噓息裡

轉為深濃而黏膩,糾纏夢境

一如久久貯存奶與蜜的身體

性愛與信仰交舞同歡,只有

特殊的角度才能抵達

 

天堂。少年G看見預言中的末日

一片新天新地,生靈歡欣

他要在那日吹奏每一根號角

讓它們響之又響,震動

世人最敏感的道德的神經

 

 

 

大節

 

 

恥度無下限其實無關乎道德

枕上落髮亦非老去的癥候

 

用憔悴日深的碼錶測量自己

不如以指尖確認,深入體隙

感受意識以外的震顫

 

它們以整個宇宙的維度運行

時間的,關於生殖與命定的欲望

既被賦予就需有人接受的

物質的儀式,此刻

黑暗正等著前來回收它

 

此刻,活著再也不是問題

肉體終究成為一種堅持的幻想

 

 

手段

 

 

自我防衛起源於自我傷害

雖不見血,二者同樣凶殘

 

同樣講究手段:指掌是禍根

助肘為虐,在肩背製造戰亂

如如不動者,如不敢妄動的我

唯能於暗中窮究靜止的法門

但當我輾轉在此夜的深鍋之中反覆

熬煎,意欲以肉身見證和平

筋脈便成為引火的線索

而床單之下盡成雷區

 

除了自我,誰人能令我舉措惟艱?

如非貪求安穩,恣縱欲望

還有誰能令我肉體衰毀?

萬事有因果,不必來生相驗

 

 

 

在路上

 

從這裡離開可以到達哪裡?

從這裡穿過生命的圍籬,外面是

一條午後三點空蕩蕩安靜小路

鋪滿腳下。秋天的聲音薄而且冷

提醒我此刻即使離開也僅僅只是

一雙鞋的浪漫,一件衣服的漂泊

影子卻還留在家中整理花園

(那些形而上的旁枝雜葉是多麼需要按時修剪哪!)

我的口袋裡少了一張地圖

僅僅在一條鋪滿秋天的小路上

移動腳步,腳印書寫著疑問

空氣中有乾燥的鐘聲,但我的髮際

還流淌著整個夏日濃烈的汗水

浸濕了發燙的藍襯衫。藍色的樹影

藍色的冥想與呼吸。偶爾

也抬頭望向明淨無雲的天空

小葉欖仁不再伸展枝葉,綠繡眼

收藏自己高亢的鳴聲,像等著被收藏在

秋天的抽屜裡,和許多退回的信件一起

被時間的索帶繫好,蒙塵

 

轉角的小公園裡傳來孩童 

玻璃一般的笑聲,他們在地球儀上

細瘦的小手緊抓著鋼條不放

旋轉著世界,又被世界拋擲

離開中心,那是我們童年的倒影如鬼魅

徘徊不去。他們可會想到這些美好

終有一日,將簡化成薄薄幾張紙

記載著身分,履歷,屬於存在

無悲無喜的重量,收藏在

秋天的抽屜裡?他們是否會像我一樣

被鐘聲驅趕到黃昏的河岸?

 

日影森森展布在我的面前 

熨貼著濁重的堤防和石灘

乾燥,堅硬,色呈灰白,入夜之後

它們將轉為濕潤而柔軟。這樣很好

世界會用最深重的藍色填滿

萬物之間的孔隙,讓它們默默

沉入自己的喧囂裡:不只是藍

而是眾聲喧嘩的藍。我們就是

這樣深淺不一的居住,參差地

調和。這樣很好,想必是有

更巨大的畫筆塗抹著風景

總有一片影子逆光而行

 

隔著白晝最後一抹餘光,我猜想這世界

確然存在著一種完整,和諧,與神秘

在下一個季節裡,如同寂寞的家屋

召喚更深沉的寧靜。離開這裡

還能去哪裡?在黯淡的暮色裡

我用腳印寫下一行長長的詩句。這一刻

遙遠的回程突然變得無法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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