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ko cu-ca Mockingbird

零零落落

作者：黃春明

出版：聯合文學

*

因為我是小孩

我在地上

月亮在天上

我走，月亮跟著我走

我停，月亮也跟著我停

我退後一步

月亮也跟著我退後一步

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是小孩

月亮是我的好朋友

我給她星星

我給她一朵一朵的白雲

＊

一則無聊得要死的故事

夏日裡的山野

那一隻四腳蛇在回家的路上

運作輕功橫跨天煎地焙的柏油小路

滿載驚叫和笑聲的吉普車路過

輾壓了牠的半條命

牠的下半身被壓在地面

牠不知道到底發生何事

更不明白車上撒下來笑聲為何

又為何把地球掛在牠的腰間

子宮緊縮回家孵蛋要緊

但是牠走也不是，退也不得

地球確實重了些；對牠而言

搬地球不是牠的工作

牠不知道時間耗在那裡等誰

等待果陀嘛也要兩個人

等啊等，終於想到

牠在等待再來一部車經過

祈望從牠的頭上輾過

好久，一部滿載橘子的鐵牛

不偏不倚地閃過四腳蛇

牠像從一場惡夢驚醒

夏日裡的山野

山野裡天煎地焙的柏油小路

那一隻四腳蛇使力拖著地球

一想起回家孵蛋

牠使盡全身的力量

把下半身留在那裡牢牢貼地

＊

我是台灣人

我把頭枕在基隆上頭的鼻頭角

把腳伸到恆春鵝巒鼻

我躺著，我趴著

我側著，我弓著

台灣中央山脈的稜線

總是不容我的睡姿

我睏也無法睡得舒服

我翻個身

我滑了出去

呀！我掉到海裡了

到底是掉進台灣海峽

還是掉進太平洋

此刻有漁船來救我

他們問我是那裡人

我說我是

台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