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才驚險涉過
明天希望得令人徬徨
複寫行事曆，工作如刑，黃昏潰敗
垃圾車沿路輓歌
人們丟棄不再需要之物
我除了我自己
想不到還有什麼
可以這麼輕易地被丟棄
＿＿＿
在我們抵達之前
陳少
（在我們抵達之前
有老邁的石龍子
候鳥掉落的羽毛
百獸躡腳四望的印
花與樹，鬼魅過河的窸窣
招喚一座森林）
我不敢說謊
也無法
誠實心裡那絲不斷抽芽的懦與惡
安逸不該被歌頌
潛望鏡持續警戒
閃電和海妖的笑靨捏造蜃樓
千萬千萬不能順從歌聲
就算風把你的帆
吹向溫柔搖籃的港灣
昨天才驚險涉過
明天希望得令人徬徨
複寫行事曆，工作如刑，黃昏潰敗
垃圾車沿路輓歌
人們丟棄不再需要之物
我除了我自己
想不到還有什麼
可以這麼輕易地被丟棄
航行的人強迫自己清醒
假裝不害怕黑夜得那樣害怕黑夜
你前行著
海竟是夜的同夥
祂的眼珠墨黑了視線
魚一隻一隻游到穹頂
鱗片閃燃著篝火（後來的人
命名為星星）
你期待太陽，也害怕太陽
黑夜與白晝同源，太多人害怕實話
我冒充微笑的人，對著鏡子練習早安
（明明前行著，視線
卻整個被黑暗籠罩）
我沒有資格讓人擔心
沒有資格停下腳步，更沒有資格
夢見最後的結局
你看到餘震在我臉上
凍開一道道深壑的皺紋
烏雲遺傳一朵瘀青在我膝蓋
鷗鳥躲進你的方舟
壁虎背起我
摸索這間租賃的家屋
絕不容許被暴風眼追上；
卸下過重的冬
託付給雪和壁爐
我們所渴望的春綠得太晚
秋又凋謝得太急
那我們背包裡僅剩的夏季呢
風暴節節逼近
烈晒與大汗
當你考慮拋下之時
你遇見你要的島
＊
邊陲
—Apaula Heights, Apia
明明不想再寫信給你
躲過數不清的演習
把剩餘的子彈擊發
我一個人走在泥巴路
聽見樹林傳來
野狗對著樹林狂吠
下筆之前
閉起眼，深呼吸
把文字揉成雲的航線
和島上的人一起學飛
遇難的時候你留在原地
不管多少海浬多少光年
我的詩都能找到你
但抱著不安該如何繼續下去
我的翅膀始終不習慣東南季風
現在的人都傳LINE交換Instagram
兩百個按讚有十個人
比我更加愛你
你不知道
在阿庇亞網路中心上網三十分鐘
收費要五塔拉
怎麼辦
怎麼辦
我是你可有可無的邊陲
你是我無可救藥的中央
＊
雨
喜歡雨的人是幸福的
喜歡雨的人會認出你
急切地伸出雙手
想要擁抱
想要擁抱
想要
被海擁抱
＊
抵達不了的地方
我抵達不了的地方
雨抵達了
我抵達不了的地方
草也抵達了
我抵達不了
溝壑，濕地之心，火山的源頭
有人從村莊的口袋
取出一首歌
我後知後覺
我抵達不了的
太多太多了
我羨慕
黑色石龍子輕易地穿透
與諒解
我的下半輩子
往前一直走
一直走
風吹皺額頭紋
雨和草在那裡等我繼續前進
我聽見鳥
從樹林
騰空旋入海底
我抵達不了
正因為我抵達不了
＊
即時雨量
──Lowanatom, Tanna Island, Vanuatu
暗自觀察每位路人的臉
渴望從中探竊事件的發展
我忤逆一切律法
偷看日記裡面，那些潦草的暗語
能不能證明被刻意留白的日期
和誰遊戲，吃了巧克力還是冰淇淋？
雨是目擊者
在不安的低氣壓來臨之前
時間風平浪靜
我害怕太陽
把世界照得太清楚
眼裡的飛蚊，在玻璃罐掙扎
我害怕我的存在是為了說再見
我害怕下一場雨勢
是曾經歌頌的河流與晴天
熱帶氣旋快要成形
口哨壓低樹叢
多麼害怕等一會兒的毀滅
害怕事情和原本想得不一樣
害怕沒有人看著我的眼睛握著我的手說
「如果感到害怕，也沒關係」
別哭了
別哭
時間還風平浪靜
我們的島
都莫名容易缺水
＊
音樂帶來的其實和快樂無關
──The Lawn of the Vanuatu Museum, Port Vila
小男孩小女孩，將旋律剪出
形狀與顏色
拼貼在教室裡
好多音符飛出窗戶
變成糖
融在咖啡或誰的耳朵裡
變成番茄
紅紅的
一片一片擺盤炒牛肉飯
維拉港人全部浪花過來
踏上音符串起的橋
你已經跨過去了
但我還沒
還沒準備好要在現在
點開你的訊息
我不想聽
那些歌詞總是說得太滿
隨便一段都會射傷靶心
我再度設計迷宮
這次絕不讓你輕易出入
很想又不想
讓你知道
我習慣憂傷的歌
習慣在明朗的天氣挖掘陰影
Dausake的意思是
生命
多麼渴望被彼此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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