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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素的礦苗愛著、研磨著那種寧靜,反抗前的寧靜,是什麼顏色?

沒有什麼可以鎮壓的是什麼顏色呀?

是天然的、是強韌的礦苗秉燭佇立於群島間無有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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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物論 

李進文

 

 

風雅頌在跳格子,俗物或行或隨,或噬或吹,沒有特別想幹什麼。

吉事尚左,凶事尚右,俗物心中沒有左左右右在跳舞,但有高高興興在打坐。

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俗物保持胸懷無物,不惹異物。

每天都在變小變虛的俗物,不在意萬物生長。

萬物拉著一堆意義匆匆追上來,俗物靜觀,然後攤攤手對一切生靈沒特別意見。

俗物想法很酸,像情人果,果真頓悟在芒果樹下,跟蟬一樣嚷嚷還俗。

有情也俗,像無關緊要的失物。

俗物夢想有一天進階更新成廢物,是啊,廢物有時壯麗有時神妙。

俗物態度淡薄,因為生與死之間無我。

俗物心中沒有住著小孩,日子也過得不像大人。

俗進俗退,物流配送人間,其奈俗物何?

 

 

意義學

 

 

他正在講授心靈課程(窗外一隻鳥追問一隻鳥)

我低頭把玩一縷呼吸

 

他引導活著的意義(意義留守括弧,它的上限很自由、下限很兇)

我是晴天裡唯一諾諾請雨入座的人

 

他說要先愛自己(神在天堂冒汗換新鎖,我聽件內心的鏽蝕活潑生動)

我聞到鄰坐的依蘭香

香味放慢舔著疲弱而無處可逃的靈糧

 

他說要先讓自己發光(白雲正彈一曲舒伯特,藍色是舞伴)

我的心跳在每個太陽穴開槍

只有鐘聲遠遠、終至無語地躲過一劫

 

他說要自我和解(空間是一隻惡犬追逐存在)

我在椅子上挪一下臀部又老了一些

我決定回家後要快樂

因為他說放下,我就沒有把自我帶回家了

 

他說溝通(連月亮對我都有語言障礙了)

我開始對困惑輕聲細語並且安頓好一次隱藏版的成功與痛

 

他說最難的是意願(從隧道裡駛出的動機極為悲傷)

我想到在盡頭等我的一定還有死亡之外的什麼

 

 

群青色

 

 

樸素的礦苗愛著、研磨著那種寧靜,反抗前的寧靜,

不快樂亦不絕望。

宗教透進昏迷的岩石,石縫抽長一株星辰花,莊敬自強的香,伸向朋友。

夜鷺遞給草尖一襲狂言,用情投入,用笑放寬,

世界抱膝坐在臺下,拍手或拿螢光棒恰恰恰地敲。

樸素的礦苗愛著、研磨著那種寧靜,反抗前的寧靜,是什麼顏色?

沒有什麼可以鎮壓的是什麼顏色呀?

是天然的、是強韌的礦苗秉燭佇立於群島間無有倦色。

多想跟地下幽冥報告近期某些情況,關於

人生,我們無話可說的時刻。

 

 

雨天寫信給你

 

 

我是逗點睡在一封信,

若你剛好對折到我,就會聽見種子破土。

不刻意的好或不好,這幾日,

這幾日飛過一些畫面:雨是名嘴,烏雲按著天空一直轉台,

語言不是鸚鵡、語言生而火焰死為灰。

玄黃之燈把窗口濃縮,括號住了我,我是逗點而已只為停頓沒特別意義啊,

寂靜這麼奢華地裝飾身體,身體裝飾了時光。

閃電以九頭身現形,卻有雷的菸嗓……

不要讓我們陷入試探,

外頭所有的屋子正涉水而來,萬物在宇宙間埋頭苦幹──

這是有關島嶼近日一些情況,還有討論一把水果刀。

渡鴉的凝視穿透窗、穿透括號,命中了我(啊你至今寫了些什麼?)

老派劇情的作用是放空,不要你感動,

我把自己擺進一封信,你只會讀到一枚大得像暗夜路燈的逗點,

最後,我以粉身碎骨的雨聲致上謝忱。

 

 

去做些風吹過的事

 

 

蘆葦和夕照坐在湖邊會議,寒鴉們默默做事,孤舟打橫寂靜,蟲鳴唧唧是業務,鳥蹤沒有結論,但始終消逝在牠們信仰的方向。今天一條荒徑隨緣深入我,直達胸襟斷崖,景觀豁然──是啊春天就要有草莽的姿態,去去,去做些風吹過的事、去做些曠野的事,該你的,恰巧是你該成為的。即便世界是錯的,我們也學一朵小花笑笑的。

 

 

成為各處

 

 

我在這裡,你在遠方另一個屋子、待會兒你打算外出摸熟另一段人生。

 

做一個自己以外的人;擴充一具上蒼限定的身體;打開市場飛出一隻猛禽而不是尋常一隻鳥;試穿的商業,有時太平洋一樣寬、有時海峽一樣窄,裝束成沒有金錢概念的浪人。

 

你已經在那裡,勢必以保暖為前提,浮雲世事不必勉強自己勇敢。

 

還是有掉髮的問題、憂鬱和失眠的問題,還是有歷史上重複的那些事。還是有我,我在這裡,不管你在哪裡。

 

趁你還能走,趁遠方對你還有感情,趁時間尚餘些些可以受傷也足夠療傷,快走快快走,不要為我在這裡,要為自己成為各處。

 

 

粗略深圳

 

 

飛簷下,燕雀崛起,光陰是富二代,浪費得很快。

 

不斷抽高樓、不斷挖路翻身(翻身,是一條路名,與其交會的是創業路)行色匆匆的種種理由,然而「別急著地大物博,喝口茶吧!」巷弄扯嗓說。

 

風霾的夕陽笑裡藏刀,窮熱鬧的人並不看重高級車奔向何方,也不看重天氣或天意,眉目挑著經濟。

 

我的體內蜂擁很多假日踩街的外地人──當我走在俗稱的內地,幾個億的人同一時間擠進回憶把傷口撐大了。

 

陪虛空而來的灰,胸懷青瓷,亮而脆的意念,安慰慘綠──啊,那麼耐摔的春風,因著芽尖正怒。花叢和蟬,好像吾鄉大甲媽祖進香團那樣的熱鬧。

 

「在這城市,用細節走路是不會快樂的,」你說,「活著,粗略就好,不深不淺,隨緣盡分。」

 

 

 

中陰

 

 

放一匙鹽在燙好的青菜,橄欖油點點滴滴都滑得很、盤算得很,唇舌要跳舞就跳舞,腳步固然土土,卻似菜根悠悠慢慢地向下深談。

 

置一枚方糖在傷口,吸收水分,傷口正要說好甜的時候結疤了。

 

你斜倚雙魚座休憩中,心是零碎的,蘋果手機滑動冥界,直到天空低垂,人沒電。

 

猛然月亮開燈,讓世間光著一身,可讀性、可讀愛。

 

你是為了紀念誰嗎?不,你是為了對話,當你滔滔,字語中努力游過來的標題,經常與內容無關。你聊著廣泛的感覺,逐漸、逐漸定義清楚你的追求。

 

似乎就快到邊界了,你在打算、也在等待,越過邊界就回到自己。

 

在下個生命來臨前暗香徘徊,並非不想投胎,而是曾經花過,謝過,在植物與幽靈之間,暗香選擇成為幽靈。

 

你所在的地方,是金星猶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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