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無權力者的權力
作者：瓦茨拉夫．哈維爾
ISBN：9789867854254
出版：左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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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本書是為捷克前總統哈維爾的文集，精選了他多年來在各界發表的文章，其內容不僅包涵他在政治力場上的見地，還充分反應了其身為知識分子的自覺、對自己的期許和對於世界的展望。在本書中，我們可以瞥見一位既是詩人、劇作家，又是一國元首這樣具有多重身分的靈魂的語言，在機智理性思考的文思裡，還夾雜著感性的宣言。
在228期間，以及俄羅斯發動侵略烏克蘭戰爭的當下，我覺得讀這本書特別有意義。可以從個體的角度去思考權力如何運轉，且個人如何與之對抗。
挺有趣的一點，也許因為作者書寫時都是在對抗蘇聯共產黨，文中很多段落都會讓我連結到現在的中國。
像是p.93這段：「只有當這是普遍的，即大家都願意在謊言中生活，才能組成這個體制。這個原則必須讓所有的人接受，並且滲透一切事物。它絕不允許友人共同在真實中生活，因此任何越軌行為都是對原則的否認，而對整個體制造成了威脅。」
看著看著就讓我聯想到中國的網路管制（簡稱：牆），這段話某種程度解釋了為什麼要有牆還有為什麼要懲罰人翻牆。
另同時借此一空間表達對戰爭的反抗，以及對烏克蘭的支持。
祝願和平早日到來。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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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3-17
人們一定會問起的基本問題是這樣的：為什麼人們正在以他們事實上已選擇的那種方式來表現自己的行為？為什麼人們要做這些事情，而所有這些事情聚集再一起，總給人形成這樣一個極深的印象，彷彿一個完全團結的社會在不遺餘力地支持政府？但是，對於任何不帶成見的觀察者來說，我認為答案都是不言而喻的：人們這樣做是由於受恐懼的驅使。
（中略）
當然我在這裡所談到的恐懼，並不是指具有普通心理學意義上的那種特定且確切的情緒。我們所看到的周圍絕大多數人，並沒有像白楊樹樹葉那樣顫抖不停：他們在外表上信心百倍，並且自鳴得意。我們所關心的恐懼，是在更深層的意義、倫理意義上的一種狀態，你可以意識到，你自身已獲多或少楚瑜那個人們都共同感覺到的、永恆的、無所不在的危險之中；為正在受到或即將受到的威脅感到憂慮；逐漸習慣於將威脅視作現實世界的一部分；而為到達這種程度，便用一種我們以前未曾有過的嫻熟，與實際的方式來做出各種各樣表面上的適應，而以此作為進行自我保護的唯一有效的手段。
理所當然的是，恐懼並不是當今社會結構中唯一的建材。
雖然如此，它還是最主要的基礎材料。我們的官方文件所聲稱我們國家的「鞏固」狀態，是以人們表面的一致性、守紀律和全體贊同為基礎的，沒有恐懼，這些什麼也做不到。
（中略）
真的是這樣的，每個人都有要失去的東西，最為卑賤的工人兄弟都有可能被掉換到一份更為低賤、報酬更糟的工作上去，這或許是因為他在一次會議或公開場所上說出了心裡話，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遭受野蠻的懲罰。
這種生存壓迫的制度，完全籠罩了整個社會和個人。無論是特定的日常威脅，還是一般偶然性的威脅，這兩種威脅都受到了權力結構中固有力量的支援，也就是說，它受到了無處不在的、全能的國家警察力量的支持，這種力量使得壓迫對人們的威脅變得包羅萬象、錯綜複雜、強健有力。
因為這是支可怕的蜘蛛，它無形的網羅縱橫交錯於整個社會，正是在這一點上，所有點點滴滴的恐懼最終都交會再一起；而最無可辯駁的證據是，從沒有一個公民敢奢望對國家權力提出挑戰。甚至絕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時間哩，都不會親眼看到這個網羅，也摸不到它的絲線，然而，即使頭腦最簡單的公民都能意識到這個網羅的無所不在，並時時刻刻感受它的存在，同時據此行事；也就是說，他的行為必須得到那些隱藏著的耳目的認可，而他非常清楚為什麼這樣做是很必要的。因為這隻蜘蛛可以干涉一個人的生活，而無須將他吃到嘴裡。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必要對一個人實行審訊、起訴和判決。且他的上級也被糾纏在同一個網羅中；而且在決定他命運的每個層次上，都有與國家警察合作會被迫與之合作的人。所以，在事實上，國家警察處於這樣一種地位，它時時刻刻都能夠干涉人們的生活，而被干涉者又沒有任何抗拒的機會，這種乾涉足以消滅被干涉者生命中某些自然的和真實的東西，而把這些自然的、真實的東西變成一種無止境的虛偽。
p.37
生命拒絕所有的一致性和平均化，它的目標不是趨於相同，而是實現多樣性和永無停止的超越，並保持對新奇事物的探險和對現狀的反叛。提升生命的一個基本條件就是不斷地將事物的秘密揭示出來。
在另一方面，權威的本質（它的目標可簡化為：通過暴力強迫人們整齊劃一地永久保持馴服來捍衛自身權威的延續）總含有對所有多樣化、獨特性和超越性的不信任；含有對任何未知的、難以捉摸的、眼前還很模糊的事務的厭惡；含有對一致性、同一性和僵滯的癖好；含有對現況深深的依戀。在權威中，機械的精神戰勝了生命的活力。它之所以致力於秩序，並不是基於真心來探求社會與其結構的日益複雜情形相適應的自我組織的更高形式，正好相反，它所要追求的秩序，乃墮落到代表熵最高點的「最大可能性狀態」上去。沿著熵的方向，它走向了與生活背道而馳的道路。
p.81
後極權主義體制觸及到個人生活的每個角落，但它是戴著意識形態手套的。這就是為什麼在這體制中的生活，如此滿滿地滲透著虛偽與謊言：官僚政府叫作人民政府；工人階級在工人階級當家做主的名義之下被奴役；個人地位的徹底淪喪被說成是人的最終解放；剝奪人們的資訊被稱作為是開放；用權勢駕馭人民說成是人民掌握權力，恣意濫用權勢說成是遵守法制；壓制文化就是發展文化；擴張帝國主義勢力，說成對被壓迫民族的扶助；毫無言論自由成為最高行事的言論自由；選舉鬧劇成為最高形式的民主；禁止獨立思考成為最科學的世界觀；軍事占領變成了兄弟援助。因為政權做了自己的謊言的俘虜，就不得不把一切都顛倒黑白。它竄改過去，歪曲現實，虛構未來。它捏造統計資料。它假裝不存在一個無孔不入和無法無天的警察機器。它裝作尊重人權。它假裝從不司法迫害任何人。它假裝什麼都不怕。它假裝從不弄虛作假。
人們毋須相信這所有的神話，但他們不得不裝成篤信不疑的樣子，至少對一切都默許、忍受，隨波逐流。因此之故，他們必須活在謊言之中。人們不必去接受謊言；他們只要去接受與謊言為伍、活在謊言中的生活，這就夠了。就是這樣，人們確認了這個體制、完善了這個體制、製造了這個體制：人們就是這個體制。
p.91
生活的根本目標乃自然地存在於每個人身上。每個人都渴望擁有人性正當的尊嚴、道德的完善、存在的自由表現以及凌駕存在世界的超越意識。然而同時每個人多少都具有在謊言中生存的能力。每個人都可能因某種原因屈從於輕賤其人格的褻瀆，以及屈從於功利主義。每個人都有某種意願與云云大眾溶為一體、與虛偽的生活同流合汙。這不僅僅是兩種不同的認同之間的衝突，更糟的是，這是對於認同的觀念本身的挑戰。
簡單地說，後極權主義體制是建立在獨裁政體與消費社會地這個歷史性的遭遇之基礎上的。與謊言同流合汙的極大適應性、社會自動總體性的隨意蔓延，難道不是和消費大眾普遍不願為了精神與道德健全而放棄物質實惠的心理相關聯嗎？難道不是由於人們在現代文明降低人格的種種誘惑之下寧願放棄更高的價值嗎？難道不是因為人們易受到大眾的麻木不仁的影響嗎？說到底，後極權主義體制下生命的蒼白與空虛，難道不是對於一般現代生活的誇大的諷刺漫畫嗎？
p.132
後極權主義體制卻完全擺脫不了把一切都約束在大一統秩序之內的必要，在這種情形中，生活中充滿了規定、公告、指示、準則、命令和條例的網路（稱之為官僚體制不是沒有道理。）作為固有的，以複雜手段主宰人們生活的直接工具，這些準則和規則在後極權主義社會裡發揮作用。個人變成了這架龐大機器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齒輪和螺絲釘，他的意義僅限於他在這架機器里的作用。總之，個人的工作、住房、活動、社會和文化的言行和一切的一切，都被牢牢地箝制。事事受到預先決定，受到限制和控制。每一個越出規矩的行為都被看作放縱、違章、違法之舉。沒有官僚機搆難得頒發的許可，餐館廚師就不能為顧客烹飪特別的菜肴，歌唱家就不能在音樂會上演唱新歌。從廚師到歌唱家，每個人生活的各個方面都被一張官僚規章文牘的羅網籠罩，這張羅網就是後極權制度不可避免的產物。這張羅網以自己的目標束縛一切生活的目標，而它的目標就是它自身平穩、自動運作的既得利益。
p.214
無論哪種權力，都是有針對性的。即便是極端專制的，它也不是極端孤立的、漂浮於世外的東西，在某種程度上，總是它所統治的一切造就的。權力和社會之間進行著無數次的組合，它們之間有著無數的秘密契約；相互壓制，相互妥協，力量對比不斷發生著戲劇性的演變，極為複雜。在我們生活的這種專制體制下，這一切都有它的特徵和突出意義：也就是說，這種體制并不是僅僅或者主要建立在權力機器上的；雖然這種體制並非法力無邊，也看不出這種體制是一部分人另一部分人的統治。恰恰相反，在某種程度上講，所有人都被迫維持專制體制的運轉。正因如此，專制才能將其責任推卸得一干二淨。每個人，一方面是害怕上司、被剝奪自由的奴隸；同時，在另一方面，對位於他手下的人來說，又是可怕的壓迫者。專制於是將社會推入一種呈螺旋狀上升的運動中去。這樣，整個社會不僅是權力的犧牲品，同時也是它的創造者；表面上，每個人都在某種程度上維持專制機器的運轉，同時在某種程度上都在心裡反對它。每個人既是當權者，又是無權者；既是囚犯，又是看守。
p.287
「奧爾嘉和我至少有兩百年沒有互相表白愛情了，但我們倆都感到我們大概是不可分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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