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無所謂真實
唯慾望存在，且露出
牙齒
＿＿＿＿＿＿＿
特技家族
作者：零雨
出版社：現代詩季刊社
出版日期：1996/06/15
isbn:957-99941-6-1
＊＊＊
特技家族
1
兩隻手抓住兩隻腳
向前跳 （到前面廣場）
向後翻滾 （屁股朝向人最多的
廣場）
向前翻滾 （在人最多的廣場愈縮
愈小）
向後翻滾 （愈縮愈小）
向前翻滾 （愈縮）
向後跳 （愈小）
…… ……
被踩在腳下 （只剩下眼睛）
（廣場以屁股遮天）
2
貼近心窩的地方
撐一支棍子
棍子那端撐一個
貼近
心窩的地方
貼近心窩的地方
有一點重量因為有一點
重量所以他們飛翔
張開兩隻手，兩隻腳
他們飛騰因為一根
棍子的緣故因為貼近
心窩的地方
3
右手凌空飛起
切入切入 切
入轉頭最脆弱
的位置
爆破的磚頭四散
逃逸又以最尖銳
的身體飛起找到
右手
4
一張口，就吐出
火焰。為了四處的黑暗
為了黑暗來得
太早為了
向你挑釁。從體內
自動燃燒從扭曲的甬道
竄出越過廣場為了
每一個著火的人認出了
同路人
5
是什麼人掠過這廣場？
用飛行的速度？
兩隻手向前擁抱
虛空就伸出手來
是繩子在動嗎？
還是肉體？
（總是面帶笑容）
在預定的轉角
擁抱彼此的軀體
便擦身而過
是由於速度嗎？
還是確實的擁抱？
降落對方的位置
（總是面帶笑容）
互相凝睇
對方的虛空
6
頭與手臂之間。火是翅膀。旋轉
頭。手臂
平衡。找到方向
擺盪在樓梯與
街道之間。一個傴僂的人
走向黃昏的廣場
擺盪。遠方的鴿群
振翼並啣接他們的臂膀
旋轉。火。旋轉。所有的翅膀
飛向空中。手臂。所有手臂
舉起。頭舉起。傳達一個
淨土的信仰。舉起。火。舉起
翅膀。鴿群返回並棲止於籠中
所有的人傴僂走離黃昏的廣場
7
我完全知道命運 如何
掌握兩隻手
右手拋出 悲 左手
拋出 喜 右手拋出
悲 左手拋出 喜
悲 喜 悲 喜
右手左手右手左手
悲喜悲喜悲悲喜喜
右左右左右右左左
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我完全不知道命運 如何
掌握兩隻手
8
十幾隻手確實是十幾隻手伸進來
拉我刺我捶我戮我捏我
我退到黑暗的角落再退到黑暗
的角落黑暗的角落黑暗
角落檢查我的肉體。肉體它
沒有傷口只是沒有理由地生出
翅膀生出翅膀
一躍而出我在掌聲中一躍而出把
昨日的我留在那裡我只是把
昨日的我留在
那裏
9
於是鬆了綁
留下一根迅速癱瘓的繩子
推開門再推開門門外是一個門
的世界推開門再推開門走下
一個狹小的樓梯間推開門
再推開門。走上一個狹小的樓梯間
推開門再推開門。上面
是一個門的世界－－推開門
再推開門眺望門外到達不了的地域
推開門
再推開門
觸摸到一根黑暗中的繩索
緩緩綑綁自己
＊
未完成的大廈
第一章
上人說：這個身體是假的
地基1
奔突而來的腳印，急急
圍住一個方向
所有踏步的聲響－－乃是
聽幻的肇端？
而木樁立在那裡。這豈不
真實？我們－－其實就是
我們－－立在冰冷的地上
這豈不真實
鋼架2
指向東的，是不是白晝
的陰影以粗胚的喜悅
到處竄延。指向西的
是不是黑色蝙蝠掛在
洞口抒發一種連人也
聽不到的聲波
南和北市橫生的七情
還是六欲的位置或是
喧嘩已然畫好
擴張的版圖
水泥牆3
用水和泥建構一個世俗肉身
這龐然大物像鬼魅王國
立起於十字路口
我面對的這面牆六根尚未架設
四大還在迷途－－有物
隱然從腹部鳴聲還有一種
莫名的情緒從房間即將出發
最真實的我就要現形還是毀壞
或者不曾存在？
第二章
夜夢玻璃窗外黑影站立，室內
空曠且無一人
地基1
身體插滿蠟燭
每一根燭心通往體內
慾望之搖曳
圍捕不斷矛盾的翻新
鋼架2
也無所謂真實
唯慾望存在，且露出
牙齒
每一根蠟燭都有
一隻兀鷹站立
集體圍擊
腐敗的食物
火光被點燃（牽動
體內的筋絡－－）
兀鷹舉起手臂
遮住一半的天空
－－是慾望
乘著翅膀
在圍場中凌厲飛翔
水泥牆3
他們佔據客廳、臥室、浴廁
隨地吼叫
是已經捕獲獵物？
是了－－眼、耳、鼻
嘴。就要各就各位
還有尚未完成的更大
肉體顫動
他就要住進來。並且夢見
玻璃窗外黑影站立－－俗世的
樹已然栽下
第三章
Magic Ross:「……穿過黑暗……穿過潔淨之火」
地基1
（創世之後－－）
使徒都散了
很快地厭棄
翅膀
－低飛
－－再低飛
（猝然而去）
原來是木樁
不，原來是
腳印
走乏了
鋼架2
喧鬧都掛在四壁
噹……噹……噹……
迷宮的中心部分是
逃脫的使徒，聚在一起
圍住黑暗。祈禱（不知
所云－－只因）四壁有些傾斜
令人困惑的黑暗造成這龐然
大物。這麼多的黑暗
站起來。聽一聽四壁
走索的聲音－－不全然
空洞
水泥牆3
露出真實的面目。家居
的使徒洗滌牆上的白袍子
黑暗繞柱而行。
從身後－－抱著我的
是昨日踅過的海濱？
我佇立的這面牆。拯救
我。脫離異國情調的粉飾
取用黑暗。坐下來
吃一點。它的陰影。以及
一點暫時
的真實
＊
夢魘系列1
左腳纏住右腳
舌頭甜住眼瞼
烈日當空，日晷儀
軀體前傾
急急追趕你的那人
從後頭竄來，露出
狡獪的眼神──日影
逐漸下陷 額角逼近一場
欲雨的黃昏
急急要追趕的那人
已經到達前方
所有認識的朋友都已經到達
前方。都沒有
看到你
甚至你至愛的那人
也沒有回頭。甚至
一顆露水路經你
背脊的荒地
（──這時黑暗如暴雨
落下）也沒有
回頭也沒有
聲息
夢魘系列2
祖父在屋子裏
年輕的祖父在屋子裏
沒有人認得他，直到我
走上前去
指認，直到
他哭起來。眾人
才驚覺這哭聲
睽違已久
卻如此熟悉
＊
愛之喜組曲
1秋之木葉
織熱的叫喚，在林木高處
空曠的草地翻身匍匐
但他終入我懷，紛紛，隨風鼓勇
他是心甘情願的。況且我的懷裏
尚有夏日餘下的溫度
但不是這些－－
就算雪也入懷，滲入骨髓
也仍是溫馨的
只因我是－－
以愛的姿勢躺臥
2青絲
這一束青絲，採擷
自青春的樂園
卻沒有什麼快樂的痕跡
相較於白色的憂患
這黑色線條貯存一些私密
－－華年初始，有女懷春－－
便因此有了一些快樂
便因此不能再追究了
3 相逢
在乾旱的河谷，不知名的
一次相逢
曾經叫做黃河，叫做長江
我的淚水
從他的眼睛流出
然而旅行太久了
如今怕也流不出來了
如果叫我笑
我也能夠
只是此去，必是杳無人跡了
4寓居
這間屋子還能住多久呢？
窗帘洗了
地也掃了
還沒有人來接我（外面
有許多聲響，但無須
驚怕－－）
靜默。看窗帘飛翔
如鼓翅翼－－怎麼感謝他
在離開的時候擁他入懷
靜靜貼著臉耳語，該離開時
總要離開
笑－－是最悲哀了
但也不能用眼淚那樣的儀式
＊
鐵道連作6
走向地下室
通過黑漆發亮的階梯
（－－光亮 來自過度的黝暗）
才能到達我的居所
－－我有一個房間
設在火車上
我提著一個背包
一個點心盒
通過黑漆發亮的長廊
（－－光亮 來自四方的臉孔）
和他人一起
進入地心的底層
然後我們會看到海
（－－四周的黑暗因而發光）
我們看到海 因為
我們總是在睡著
夢著
（因為被過度踐踏－－）
有一條通道
和海是相連的
因而使我喜愛
一個時刻（－－當光亮
和黑暗交會）
那也是
火車啓動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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