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哭泣的橄欖樹
作者:蘇珊‧阿布哈瓦
出版社:立緒
Isbn:978-986-6513-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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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6-78
我聽得見父親胸腔內的翻騰,是他的肺在對每一口吸入的蜜蘋果菸葉做出抗議。
「爸爸,你愛誰比較多,我還是約瑟?」
「我的寶貝。」他這樣叫我,我打從心底笑起來。「我兩個都愛,一樣的愛。」
「你到底有多愛我呢?」
「我愛妳大似海洋,多似海中全部的游魚。大似天空,多似空中全部的飛鳥。大似土地,多似地上全部的樹林。」
「那宇宙呢?還有宇宙中的星辰呢?你忘了這一部分。」
「我正要講到哩。別急。」他說,吸一口煙斗,吐出來。「我愛妳比宇宙更大,比全部的星辰更多。」
「你愛約瑟也一樣多嗎?」
「是呀,大似海洋……但不包括全部的游魚。」
由於有了全部的魚,我心滿意足了,心想爸爸到底愛我多一點。「那天空和土地呢?你愛他也那樣大但不包括全部的飛鳥和樹林,是不是?」
「對呀,但不要告訴別人。」
「我不會,爸爸,我發誓。」我的心因為有了飛鳥而漲滿了。「那宇宙的那一部分呢?」
「不要那麼貪心。」他對我眨眨眼。「我得去工作了,寶貝。明天囉。」
寶貝,明天囉!
那麼早就要醒來,真的是很辛苦,我總會在爸爸的懷裡又睡回去。最後,我逐漸習慣於日出之前起床,而且維持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天黎明,爸爸在露臺上朗讀詩文,我們便一同見證太陽將自己灑向大地,為其所接觸的每樣東西注入生命。
無數個黑夜
裹我以深沉的憂傷,
衝擊我,考驗我,有如
夾帶悲愁的巨浪
黑夜的巨大軀體輾過,
先是其胸,然後其腰,再來其臀,重重壓過我,
然後遠去,
於是,我對黑夜說:
「啊,長夜呀,黎明終將來臨,
但若沒有我的愛,一切並不會因而更光明。
你本是一大驚奇,高舉著眾星,有如用麻繩將之栓在穩固的巨石上。」
若在平時,我已經裝滿了人民的皮水袋,
進入沙漠,
跨過空曠的荒地,狼嗥叫,
有如家徒四壁的賭徒。
p.128-129
開戰以來,父親一直下落不明。天塌下來,竟然是我的斷骨在撐著,這根本是我無法想像的事。父親,這個男人,在我心目中是永遠不死的。如今,我靠向最後的支撐,聽到魯米的詩句,以父親沙啞的聲音低聲唸出:
明明是世界的一部分,怎麼會和世界分離了呢?
潮濕豈能離水?……
傷你者佑你
黑暗即是你的燭光。
你的界限即是你的征服。
這我能夠加以解釋,但因此卻會打破了
你心燈的玻璃罩子,
且再也無法予以修復。
這些話足夠了嗎?
或是還要我擠更多的汁液出來?
p.223
「阿梅爾,依我看,多數美國人無法像我們這樣愛。那無關於他們先天的缺點或優點。關鍵在於他們活在安定安全之中,活得太淺,很難把人的感情推入到我們所活過的那種深度。我了解你的困惑。就拿害怕來說。我們感到害怕的事,別人遇上了,可能會嚇個半死,這是因為我們早就被經常指著我們的槍口麻痺了。我們習以為常的恐懼,沒有幾個西方人體會過。以色列人的占領讓我們在很年輕的時候就曝露在極端的感情之中,因此,如果不到極端,我們根本感受不到。」
「我們悲傷,是因為我們不斷地喪失,死亡就和我們的家人一樣,唯有避開才會使你幸福,但家人畢竟還是家人。我們的憤怒是西方人所無法理解的。我們的傷痛足以使岩石為之哭泣。我們的愛的方式也不例外。阿梅爾。」
「一但妳感覺到了強烈的飢渴,使妳的身體在夜裡啃蝕自己,這種愛妳才能夠了解。只有歷劫重生後所了解的愛,才會為妳遮擋轟炸和子彈。那種愛,一絲不掛縱身躍入無邊無際,躍向神的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