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最藍的眼睛
作者:童妮‧摩里森
Isbn:978-957-05-2250-1
出版:臺灣商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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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簡介:
《最藍的眼睛》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童妮.摩里森的第一部小說,故事以摩里森的家鄉俄亥俄州樂仁鎮為背景,敘述十一歲的黑人女孩琵可拉祈求自己的眼睛能夠變藍,以便看起來像金髮碧眼的孩子那樣漂亮,那樣討人喜愛。琵可拉以為這樣的改變能使其人生從此不同:父親不再酗酒;母親不再蔑視家人;哥哥不再離家出走;其他人不再欺侮她、忽略她。然而,發生在她身上的一件駭人事件,讓全鎮的金盞花不見蹤影,也使她的人生走向悲劇性毀滅。
書裡不僅深刻描繪出有所渴盼的孩童心中所存在的懼怕與孤獨,更藉由一個以他人眼光來判定自我價值的極端例子,披露種族主義對黑人族群的殘害,批判盲目追求主流價值觀將導致自我迷失,帶給讀者強烈的警惕與震撼。本書在美國自1970年出版後持續引發探討,並已堂堂入列經典小說之林。
這本書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第一,太好看了好可怕!
第二,這劇情和描述直直注視著人性的黑暗好可怕!
第三,作者處女作就寫的那麼好可怕!(你來亂嗎)
剛開始看時,我有聯想到梅崗城故事(因為都是從小孩子的角度來描述的故事),但後來發現這本書比梅崗城故事還黑暗好多倍!!!
相當敬佩作者能以文字呈現出如此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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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2
她們的交談真像一場各懷三分鬼胎的雙人舞:聲音與聲音相遇、鞠躬、走狐步、退場。另一道聲音入場,隨即被另一道佔了上風:兩道聲音互相兜著圈輪轉,然後頓住。她們的字句有時懸空快旋;有時碰地騰跳,時時穿插暖呼呼的笑聲──活若一顆果凍做成的心臟在卜卜跳動著。她們的情緒如何徐徐側出、折回、懵然切入,菲莉妲和我總是瞭若指掌。她們話中的含意我們即使聽了也是莫名奇妙,因為我們一個才九歲,另一個十歲。於是乎,我們觀察她們的表情、手勢、腳的動作,從聲調去研判事情的真相。
p.31
傢俱根本不值一提。從構思、製造、搬運、到販售,歷經不同情況的輕忽、貪婪、和漠不關心,這等貨色有什麼好形容的?還沒有看熟眼就變舊了。只是被擁有,稱不上被認知。
p.59
「黑畜生。黑畜生。妳爸睡覺光溜溜。黑畜生。黑畜生。妳爸睡覺光溜溜。黑畜生……」
他們隨興創造出來的順口溜是由兩道侮辱構成的,調侃了兩件受害者無能為力左右的是:她的膚色以及關於一個成年人睡覺習性的想像,而這兩件事其實毫不相干卻被胡湊在一塊。他們完全漠視本身也是黑人的事實,以及他們的父親可能也有類似的紓壓習慣。是自己瞧不起自己的黑腹色讓第一道侮辱聽來像口獠牙。他們似乎傾力將所有輕易學來的無知、細膩培養的妄自菲薄、刻意設計的絕望,把它們全都汲取上來裝進一個烘紅的、裝滿嘲弄的錐型容器裡,在他們心靈的空穴裡不知燃燒了多少年──冷卻──然後從他們乖張的嘴唇溢出,沿路狂燒。他們圍繞著受害者大跳死亡芭蕾舞,為逞一己之快,準備把她當作祭牲丟進火坑裡。
p.100
要知道夢想如何破滅的真相,最好別相信作夢那人的說法。
p.110
她跑去看電影。在黑暗的戲院裡,過往的回憶鮮活過來,她又沉溺於早先的遐想。伴隨著浪漫愛情的非非之想,她被灌輸了另外一種妄念──外表的美麗。大概是人類思想史上最具破壞性的觀念吧,兩者都源自於欽羨,繁滋於欠缺安全感,然後以幻滅作結。把外表的美麗等同於美德,她剝去自己的心智,束縛它,成堆地收集自我蔑視。她忘卻還有肉慾和單純的喜歡,把愛情視作佔有性的交媾,浪漫史視作心靈的目標。浪漫的愛情對她形同一口井泉,供她即取最具毀滅性的情感,既蒙蔽了愛人的一方,同時也試圖把被愛的一方禁錮起來,以各種方式削減自由。
接受了電影的教育之後,她再也無法不將自己平日所見的每張臉孔用絕對之美的標尺加以歸類,這標尺是她從銀幕全盤吸收來的。她也終於在銀幕上看到幽暗的森林、冷清無人的公路、河畔,以及溫柔解人的眼神。在那裡有瑕疵的變成完整的,瞎眼的看得見,瘸腿的丟掉他們的柺杖。在那裡,死亡已經終結,人們所有的動作和手勢都有雲彩般輕飄飄的音樂伴隨。在那裡,黑和白的意象聚合在一起,創造出一個莊嚴華麗的整體──由來自上下兩方的光芒投射出來。
電影其實只能提供一種簡單的快樂,但她卻從中學到要愛什麼恨什麼。
p.172-173
我們的驚訝一下子就過去了,很奇怪,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想要挺身抗辯的羞恥心;我們替琵可拉覺得尷尬、受傷,最後我們只是為她感到歉疚。哀傷驅走了買腳踏車的念頭。而我相信,正因似乎沒有其他人有同樣的感覺,我們的哀傷就更加激切。這事件讓人們唾棄、玩味、震驚、憤怒,有人甚至覺得刺激。我們卻期待能聽見有人說,「可憐的小女孩,」或「可憐的寶貝,」然而,該這麼說的時候,人們就只會搖頭。我們尋找關懷的眼神,但只看到蒙眼的面紗。
(中略)
讓我們耿耿於懷的是,人們對還未出生的嬰兒壓倒性的恨惡。我們記得哺愛太太如何把琵可拉摑倒在地,又如何撫拭那冷若冰霜的洋娃娃流出來的粉紅色眼淚,她的哭聲咿呀咿呀活像我們家冰櫃門打開的聲音。我們記得在梅林格派的注視下,學童們屈服的眼神,以及同樣這批人觀看琵可拉的眼神。或許我們不是記得,而是了然於心。這些記憶讓我們起而捍衛自己,對抗所有的事物和所有的人,認定一切的說辭都是必須破解的語碼,所有的手勢都應小心分析;我們變得很固執、古怪、倨傲。沒有人理睬我們,所以我們就得好好理睬自己。我們看不清自己的侷限──當時確實如此。以為自己唯一的不良是身體的尺寸;大人們命令我們,因為他們比我們高大強壯。所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被悲憫和傲氣所強化的自信,讓我們決定改變事件發展的走向,改變一個人的生命。
p.188-189
就是這樣。
一位黑人女孩渴望有一對白人女孩的藍眼睛,她的渴望其核心誠然窩藏了某種猙獰可怕的東西,但更猙獰可怕的是讓這渴望得以實現的邪惡。
我們偶爾會看到她。菲莉妲和我──在嬰兒早產夭折之後。在八卦滿天飛和人們搖頭非議之後。看到她,讓人覺得悲哀。成年人別過頭去不瞧她一眼;小孩們,不懂得怕她,乾脆破聲大笑。
所造成的傷害是徹徹底底的。她每天,每一個卷鬚蔓生,青翠多汁的日子,在街上走來走去,晃來晃去,頭隨著遙遠得只有她聽得見的擊鼓聲漸些抽搐。肘子彎曲,手放在肩膀上,她連續拍動著兩臂,像一隻鳥奮力想飛,卻古怪得很,永遠徒勞。一隻有翅膀但飛不起來的鳥,拍打著空氣,執意要飛上牠無法企及──甚至看不見──但映滿心靈谷壑的藍空。
我們試著見到她時不定晴看她,而且,不曾,從不曾挨近她。並非因為她無厘頭,或討人厭,或我們怕她。而是因為愧疚沒能幫助她。我們的花未曾長出來。我確信菲莉妲是對的,我把種籽埋得太深了。自己怎會那麼粗心大意呢?所以,我們避開琵可拉‧哺愛──從此。
於是一年一年過去,就像把手帕折起來放進口袋裡。三米早就離鎮它去;韭理死在工作場所;哺愛太太繼續替人幫傭。琵可拉出沒在鎮郊那間後來她媽和她搬去的褐色小屋某個角落,甚至現在還可以在那而見到她,偶而。她那像鳥一樣的姿勢如今已退化成在輪胎和向日葵之間撿這撚那,在可樂瓶子和乳草之間,在世界的廢棄物和美麗的東西之間──這不就是她本人的寫照嗎?所有我們往她身上倒而被她吸收的廢棄物。以及所有我們的美麗,原本是她的,她把它給了我們。我們每個人──所有認識她的人──在藉由她潔淨了我們自身之後,覺得身心健全。當兩腳高高跨在她的醜陋之上時,我們顯得何等美麗!她的單純裝飾了我們,她的罪行讓我們自以為聖潔,她的創傷讓我們散發出健康的神采,她的笨拙讓我們覺得自己很有幽默感。她的啞然無語讓我們相信自己雄辯滔滔。她的貧窮使我們得以慷慨。甚至她似夢乍醒的存在狀態,我們也用上了──用來叫我們自己的噩夢閉嘴,別再胡鬧。這一切是她容許我們的,所以活該受我們鄙視。我們把她當作磨刀石用來砥礪自我,用她的軟弱襯托出我們的性格,在幻想自己剛強有力時安心的打呵欠。
的確是幻想,因為我們並不剛強,只是具有侵略性;不識何為自由,只是恣意妄為;沒有憐憫心,只是有禮貌;不是品性好,只是進退合宜。我們挑逗死亡以便自詡勇敢,其實苟且偷生。我們以漂亮的文法代替知性思考;改變習慣以模仿成熟;重新編排謊言,稱之為真理,在舊觀念的新表樣裡宣稱看見了漠視的啟示和太初之道。
她,卻跨步越軌走入瘋狂,這瘋狂保護她免受我們干擾,只因為它終於讓我們覺得厭倦。
p.193-194(作者後記)
才剛上小學。她說她想要有對藍色的眼睛。我放眼四周,把有藍眼睛的她置入視界裡,想像中她若如願以償可能看起來的模樣,讓我猛然想吐。她聲音裡帶著哀傷似乎想博人同情,而我也敷衍給予,但是,驚慑於她這心願背後所包藏的污衊,我內心其實對她「相當憤怒」。
在那刻之前,我見過長得漂亮的、有人緣的、和氣的、醜的,雖然我的確用過「美麗的」這個字眼,卻從未經歷過美帶來的震撼──其威力與發現周圍竟無人看得出美來相當,甚至,或者尤其是,連擁有美的個人都不覺得自己美。
我所考量的一定不只是長相:過午時分街頭的靜謐、光、懺悔的氛圍。總之,我第一次體認到何為美。想像自己也可以是美的。美不只是肉眼可見的某種東西;美存在於一個人所能做成的。
《最藍的眼睛》正是為要述說這層體會所做的努力;訴說微什麼這女孩從未體認過,將來如何可能體認到,她所擁有的,以及她為什麼會祈求這麼極端的改變。隱含在她的慾望裡的是種族的自我唾棄。二十年後我依然對一個人是怎麼學會這個的感到困惑。是誰告訴她的?誰讓她覺得作個怪胎比她真正的自己好?誰曾仔細端詳她而發現她有所欠缺,發現她在美的磅秤上顯得那麼輕那麼微末?這部小說要把詆毀她的注視一點一點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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