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A Life)

雪維亞‧普拉絲 Sylvia Plath

 

 

觸摸它:它不會像眼球一樣地畏縮。

這卵形的範圍,清澈如淚水。

這兒是昨天,是去年──

棕櫚芽和百合花色分明在廣闊

無風的針織繡帷裡。

 

用指甲輕扣玻璃杯:

它會砰然作響像中國的樂鐘,只要空氣稍微動一動

雖然沒有人在其間仰視或者願意回答。

居民都輕如木塞;

人人永無止盡地忙碌著。

 

在他們腳邊,海浪排成單行鞠躬,

從不會暴躁地闖入;

停留在半空中,

收短韁繩,搔足前進像校閱場中的馬匹。

頭頂上,飾以流蘇的雲朵們坐著,華貴

 

如維多利亞時代的坐墊。這家族

情人式的臉孔很能討好收藏家:

看起來真實,像上好的瓷器。

其他地方風景比較樸實。

燈光連續地投落,令人暈眩。

 

有個女人把影子曳引成環形

繞著光禿的,醫院內的茶碟。

像極了月亮,或一張空白的紙張

好似遭受了某種神祕的突擊。

她寂靜地活著。

 

無所憑藉,像瓶中的胎兒,

廢棄的屋子,大海,平壓成圖片

她多向度的身體無法進入。

憂傷和慍怒,已被驅除,

就由她去吧。

 

未來是一隻灰色的海鷗

用它貓般的聲音嘀咕著離去,離去。

年歲和恐懼,像護士一般,照顧著她,

一個溺斃的人,抱怨這極端的寒冷,

自海中爬起。

 

 

拉撒若夫人(Lady Lazarus)
雪維亞‧普拉絲 Sylvia Plath

 


我又做了一次。
每十年當中有一年
我要安排此事
——

 

一種活生生的奇蹟,我的皮膚

明亮如納粹的燈罩,

我的右腳

 

是塊紙鎮。

我的臉是平淡無奇,質地不差的

猶太麻布。

 

餐巾脫落

噢我的仇敵。

我害怕了嗎?——

 

鼻子,眼窩,整副的牙齒?

陰濕的氣息

再過一天就會消逝。

 

很快,很快地墳穴吞噬

的肉體將

重回我身

 

我是個含笑的女人。

我才三十歲。

像貓一樣可死九次。

 

這是第三次了。

每十年都得

清除一大堆廢物。

 

上百萬燈絲。

嗑花生米的群眾

都擠進來看

 

他們把我的手腳攤開——

精彩的脫衣舞表演。

各位先生,女士,

 

這是我的手,

我的膝。

我可能瘦骨嶙峋,

 

不過,我還是一樣十足的女人。

這種事第一次發生在我十歲那年。

那是意外事件。

 

第二次我就決意

支撐下去而不再回頭了。

我搖擺著,緊閉

 

如一只貝殼。

他們得一叫再叫

將蟲像黏濕的珍珠自我的身上取出。

 

死去

是一種藝術,和其他事情一樣。

我尤其善於此道。

 

我使它給人地獄一般的感受。

使它像真的一樣。

我想你可以說我是受了召喚。

 

在密室做這件事很容易。

做完此事若無其事也很簡單。

光天化日下

 

戲劇性地歸返

到同樣的地點,同樣的面孔,同樣野蠻

快意的叫喊:

 

「奇蹟!」

服了他們

他們標出了價格

 

為了目睹我的傷痕,出價

為了聽我的心跳——

的確還在跳動。

 

而且還出價,出很高的價格,

為了一句話或一次觸摸

或一絲血液

 

或一根毛髮或一片衣物。

不錯不錯,醫生先生。

不錯,仇敵先生。

 

我是你的藝術傑作,

我是你的珍品,

純金的寶貝

 

熔解成一聲尖叫。

我翻滾發熱。

不要以為我低估了你的用心。

 

灰燼,灰燼——

你攪撥挑動。

肌肉,骨頭,那兒什麼也沒有——

 

一塊肥皂,

一枚結婚戒指,

一撮純金的填塞物。

 

上帝大人,撒旦老爺,

注意

注意了。

 

從灰燼中

我披著紅髮升起

像呼吸空氣般地吞噬男人。

 

---

 

第一次看到普拉絲的《拉撒若夫人》是在《野蠻的上帝》那本書中看到節錄的版本。

那時感覺相當震撼,而現在重看,震撼的感覺依舊

不過她的詩也許直接看會不太好懂,建議大家可以去看看普拉絲的生平故事,會對那些字句有更深一層的體悟。

 

說到這個,《野蠻的上帝》也是一本很特別的書,非常理性的對自殺(這個一般人可能認為屬於不理性之行為)做了精彩的分析。

如果有機會再來重看一遍吧!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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