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自:跋 微火繼續閃爍,岩漿繼續湧動)
p.304-305
但需要警惕的是,時代條件的變化,全球化的負面後果也在持續發生,十三億人的中國正充滿史無前例的巨大矛盾。一方面,它是世界上僅剩的最龐大的一個共產極權主義「王朝」;另一方面,它又是全球化資本主義版圖中最為活躍的最龐大疆土,儼然已成為又一個「金元帝國」。作為一個個人寫作者、個人觀察者、個人思考者,面對這巨大的矛盾,面對這集極權主義罪惡和資本主義罪惡於一身的「雙頭怪獸」,有時不免產生無力感和無助感。中國權貴資本與國際寡頭資本構成的利潤至上、金錢至上、強權至上的反動力量,可能也仍然凶險地窒息著包括中國在內的整個世界的未來希望。紅色極權的資本、金色寡頭的資本沆瀣一氣、無孔不入的佔領和奴役,也許會發生在任何一處人類存在的角落——因此,抵抗對人的自由呼吸、自由想像的壓迫與限制,都是詩人不得不去完成的文學與思想使命。
*
對告別的執行
腳與站立之間,倒下了
召喚的手臂——
我們每一次的身體
又一次被野蠻地抽象。
站立與前進之間,邁步
已成為飛逝的過去:
城邦呵,光和影,明和暗
是和非,行者用身體正瘋狂廓清。
前進與道路之間,到處是
方向的喪失——
我們每一次的生命
在喪失中回歸或抵達,渾然不覺。
道路與目的地之間,僅剩、僅剩
無窮盡的腿、無意義的擺蕩
我們是靜止的、劇烈的——
這是對告別的執行
這是執行中的告別
有些本質低頭不語,有些,隨風飄零。
*
「風落了下來而雨點跳起」
風落了下來而雨點跳起
瓦片紛紛碎成魚群的脊背
集市裡的魚群無聲地醞釀著反叛
風,成捆成捆地滾落
太像提前攏收的稻禾陡然遁去
看不見的糧食,席捲飢兒執穗的小手
連他們的身子都被統統扯去了
雨點不得不返身投入無邊的憤怒
罪與罰,屋頂永遠不再合起
日與月,直接在眉宇之間傳遞
那試圖行走的人,就是一座不動的廢墟
風落了下來而雨點跳起
雨點敲打天上的星,星就滅了
它正冷卻,成為一塊示威者手中的石頭
*
季候
季候,懸浮
在猶疑、無常、錯亂、反覆的日子裡
大氣啊,連日來帶著失望的雨水
凝滯,滴瀝在我的眼簾——
我只好合起這不安的小小世界
打開心中更笨大的不安
直到夢境顛覆著夢境
醒來後肩膊還頂著一角廢墟
崩塌的宏大體系,橫陳人事
我也是其中註定受傷害的一名
站起來,升上去,被伐倒的雲
漫漶開來,抹拭罪書的字跡
時代,勉強扶住一根未倒下的棟樑
歪扭著,刻下給我的絕交信
氣象局裡的風暴降臨之前
人人在議論百葉窗內抖瑟的雨燕
我的飛翔,沒有天空的堅實背景
只有掀開沉重史頁時那氣流的輕顫
季候,消失
在人工造雲者露出漂亮鼻尖的日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