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著誰呢?進屋做什麼呢?生命的原子蒙上一層凡俗的塵埃
以致你我眾生皆偏離共同的生命軌道
但是我們終究必然要返璞歸真誠心告白
這就是我的根源
這就是當時我所知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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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線
亞卓安‧芮曲
事況演變至此足夠把
日常的世界咬成兩截,
一半我的,一半你的。
我終於在這裡劃出一條界線
把這個世界的構造一切為二
這個世界太小圈不住你的和我的兩個區塊。
一根細髮之中卻有鴻溝大漠,
足夠讓男人決意獨占
一個地球的狹窄空間,
卻也造了一座海洋或一道圍籬
隔出兩個對立的心思。
一根細髮也可以跨越差異。
*
未亡人之思
我們之間的約定是一般的
那個年代男人和女人之間的約定
我不知道那時的我們為何自信滿滿
以為我們的個性
可以力抗整體人性的失敗
幸或不幸,我們當時不知道
人性的弱點如此地巨大
不知道我倆也理當如此
我倆不例外,以為自己與眾不同
你的肉身鮮活地展現在我眼前
一如往昔:甚至更為鮮活
因為我的思念於今更加清晰:
我如今明白你的肉身當年的能為與不能為
它已經不再是
神祇的法身
或其他物件
具有掌控我的人生的力量
明年便已二十周年
而你已經死去,空留遺憾
你未曾鼓起勇氣依照我們曾經談過的,
已然太遲的,果斷一躍
而我正實踐那個想法
並非一躍到位
而是斷續顛躓、碎步前移
跨了一步才可能有下一步
*編著:這首詩悼念亡夫阿弗雷德‧康拉德。倆人於1953年結婚,1970年康拉德自殺,詩中寫到緣盡的遺憾。
*
追憶
老掉牙的詞:信任 忠誠
還沒有新的詞可以取代它們。
我用耙子集中落葉,清理草坪,十月的青草
在金陽披蓋下掙扎著保持綠意
在無聲的勞動之際對妳的思念
乍起
我聽見妳的聲音:不忠 背叛
刺戳著電話線
我把枯葉的落葉塞入大麻袋
可是落葉依然飄下
而我依然看著沒做完的工作
一個寒意逼人下過大雨的午後
一樣的工作又得重新來過
妳知道什麼我無從得知
除非妳告訴我
我倆各自對這個世界的了解之間
有著許多道傷口裂痕
我們曾經意氣相投
激進衝撞
卻未嘗提及各自的差異
(我們曾怒髮衝冠
內心憤火不息
源自我們之間那些低壓槽
卻瘖然不發出一語)
我曾經從地下室的欄杆間隙失足跌落
在開學的第一天額頭上跌破一個大傷口──
我告訴了妳嗎?四十多年了
我現在依然記得當時嗅著自己的血
味道像是一本全新的學校課本
而妳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曾經,一起玩耍的時候妳被媽媽叫進屋裡
防著誰呢?進屋做什麼呢?生命的原子蒙上一層凡俗的塵埃
以致你我眾生皆偏離共同的生命軌道
但是我們終究必然要返璞歸真誠心告白
這就是我的根源
這就是當時我所知道的真相
逝去的歲月不是空殼 但是時光一逕地流轉變化
自由。自由並不是單次的體驗,走出去
到銀河的底下,感受
星光的河流,夜空的原野──
自由是每天發生的,堅持散文文體的,例行的
念念不忘。一吋一吋地,補綴
星星的各個世界。把散失的星群找回來。
*
課堂上
講解著詩,兩隻手抱住一堆的書
搬到桌上,四周一顆顆的腦袋
或低著或抬起,聆聽、朗讀,
解釋子音、省音,
陷入文字的表面意義,卻渾不知因果淵源:
我注視著你的臉,裘德,
你既不蹙眉,也不頷首,
在桌子上方斜光照出的塵埃中顯得朦朧:
坐在那裡像一塊石頭,而石頭若能思考,可能想著:
我無法表達的,就是自己。因此,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