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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約束的場所

作者:村上春樹

出版社:時報

Isbn:957-13-35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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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在這篇書摘的前面,這本書是在東京地下鐵沙林毒氣事件發生後,村上春樹採訪奧姆真理教徒的採訪報導。最主要的內容是八篇採訪內容,以及在採訪過後村上和心理治療師河合隼雄的兩篇對話。是集合了相當多不同觀點的一本書。

  坦白說,有很多訪談內容我都很想抄下來,很多很有意思的觀點,但又害怕在選擇抄下哪一段內容的同時,傳達出了我個人的想法(選擇也是一種觀點),這樣只會讓沒看過這本書的人更加困惑,或者對被採訪者的想法有所誤解。因此,我只抄村上所寫的前言和後記這兩部分,但願在看過我的書摘之後,對內容有興趣的人,可以直接去閱讀整本書。

  總之,老樣子,期望大家能享受你們的閱讀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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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7(前言)

 

  早晨在擁擠的地下鐵車廂內,沒有任何前兆之下就被沙林毒氣撲來,事實上是怎麼一回事呢?那讓每一位被害者的生活和意識產生什麼樣的變化(或沒有影響)?身為一個小說家,我想知道,也覺得我們身為「市民」(最近這似乎已經變成不太受歡迎的用語了)應該有必要知道得更清楚才對。並不是以知識,而是以一種真實感覺。以肌膚之痛,以打動內心的悲傷。首先如果不從這種日常的地點開始的話,地下鐵沙林事件對我們到底是什麼,或所謂奧姆真理教對我們來說到底是什麼?這整體像無法立體凸顯出來。

  我並不打算站在「健全的」被害者立場彈劾「不健全的」加害者,我不是在這種已經被定型的動機下開始寫的,目的也不是為了追求這事件所牽涉的社會正義。當然我也認為這世上需要有在這明確目的下所寫出來的書。但至少那不是我所追求的。我所追求的,不是建立一個明確的觀點,而是許多明確的觀點──為了讀者也為了我自己──提供作成這文章所必須的「材料」。這基本上和我在寫小說時所追求的目標一樣。

 

p.251p.253(從以下開始內容摘自於後記)

 

  為了寫這本書而在繼續採訪時,我只要有時間,就會盡量到東京地方裁判所去聽地下鐵沙林事件實行犯的公開審判。因為我想知道地下鐵沙林事件的實行犯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想自己親眼看看他們的樣子,親耳聽聽他們實際說的話。而且我也想知道他們現在在想什麼。可是我在那裡實際上看到的,卻是寂寞陰鬱的,沒有救的光景。每次那法院總是令我想起沒有出口的房間。應該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可是現在卻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的惡夢中的房間。

  他們這些被告(實行犯),到了現在幾乎都對教祖麻原彰晃感到失望的樣子。曾經被尊崇為尊師的麻原最終卻墮落到詐騙人的宗教指導者,他們認清了自己被他那狂妄的(只能這麼想)慾望所隨意利用,對於這一點──也就是對順從他的指示犯下嚴重的現世犯罪的事實──深深反省並且感到後悔。他們大多對現在的麻原彰晃,毫無保留地直接稱呼「麻原」而不再冠以尊稱。其中有時還帶有侮辱的意味。那樣的反省念頭,或者是一種憤怒,我推測應該是發自內心的。因為我無論如何都不認為毫無意義地剝奪許多毫無關係的人的生命,這種殘酷行為是他們自己的本意。可是就算這樣,他們對於自己在人生的某一個時間點,捨棄了現世到奧姆真理教追求精神上的理想鄉這個行為本身,我看並沒有實際上反省或後悔的樣子。至少在我眼裡看來是這樣。

  以其中一個表現來說,當他們在法庭被要求對奧姆真理教細節做說明時,往往會使用「一般人對這個可能很難了解」的表現法。我每次聽到那樣的發言時,從那話裡帶有的獨特調子,我總難免會有一種印象,這些人說來說去,還是認為自己站在(比一般人)更高的精神層面上,現在還繼續懷著這種選良意識。「對犯下罪過確實從內心感到過意不去。我們是做錯了。可是那終究因為我們被騙了,是下達一連串錯誤命令的麻原彰晃不對。如果不是因為他精神錯亂了,我們還很和平安穩地,追求著正確的宗教,不會給任何人帶來麻煩」,我可以感覺到他們想這麼說(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言外之意是這樣)。換句話也就是說「確實發生的結果是罪惡的。我在反省。可是奧姆真理教這個宗教的方向性本身並沒有錯,我不認為有必要連那個部分也完全否定」。

  這種對「以方向性來說是對的」不動搖的確信,不只是這次採訪那些一般奧姆真理教的信徒,連現在已經不再是信徒已經站在批判教團立場的原有信徒中,也往往這樣認為。我對他們全體都試著問過「你後悔以前盡過奧姆真理教嗎?」作為一個出家信徒脫離現實世界有沒有想過這幾年時間「白白浪費掉了」?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回答說「不,我不後悔。我不認為那幾年是浪費了。」那是唯甚麼呢?答案很簡單。因為在那裡確實有在現世所得不到的純粹價值存在。就算結束轉變成惡夢般的東西,那光所放射的輝煌溫暖的起初記憶,現在還鮮明地留在他們心中,那不是別的東西能夠輕易取代的。

  換句話說在這意義上,對他們來說奧姆真理教這個宗教現在仍然可以說是「通電狀態」的。我並不是說他們這些原來的信徒可能有一天還會回到奧姆真理教去。事到如今他們也已經認識到那在結構上是相當危險的組織的事實,也知道他們自己從那裡所穿過的歲月包含了許多矛盾和缺陷。以我所見到的範圍之內,他們要再回去那容器中的可能性幾乎已經沒有了。雖然如此,奧姆真理教的理念,在他們心中還多多少少以一種有生命的原理發生作用,以擁有具體情景的理想鄉,以光的記憶,或以一種印記依然在呼吸著──他們給我這種印象。如果有類似這個有光的什麼再一次咻地再他們眼前出現的話(那或許是宗教,或許是宗教以外的東西),他們心中的某種東西,不管願不願意也許又會被吸引過去。在這意義上,對我們的社會現在最危險的,或許與其說是奧姆真理教本身,不如說是「奧姆式的東西」。

 

p.257p.258

 

  可是又有什麼地方的什麼人會想「不,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所以就算在社會體系的齒輪中被削落下來死掉也沒關係」?我想我們多多少少總是對自己在這個世界這樣活著的意義,以及不久將死去消失掉的意義,想盡可能親自確認。真摯地追求這樣的答案的行為本身,不用說,是無可厚非的。雖然如此,在某個地方開始致命的「扣錯扣孔」,現實的面相逐漸一點一點開始扭曲歪斜。應該可以到達的地方,一留神時,卻已經變成不是自己所追尋、想到達的地方。就像馬克‧史特蘭德的詩所說的那樣,在那裡「山已經不是山,太陽已經不是太陽」了。

  為了不再出現第二個第三個林郁夫,我們的社會對一連串奧姆真理教事件以悲劇形式所浮雕出來的這些問題,現在是不是應該徹底從根本來思考一次看看呢?世間好像有許多人,看來似乎把一連串奧姆真理教事件當作「已經過去的事情」來處理。那雖然確實是很大的事件,犯人幾乎都已經被逮捕,事情也已告一段落,跟自己已經沒有直接關係了。可是在狂熱地追求宗教意義的人,大半都不是異常的人。既不是落伍者,也不是奇怪的人。他們是生活在你我周圍的普通(或者因看法而別是比普通更普通)的人。

  他們或許有點想太多了。也許心裡稍微有點受傷。或許他們無法順利跟周圍的人真心溝通,而有一點煩惱。或者不能順利找到自我表現的手段,而在自尊和自卑之間激烈地來回掙扎。那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我們的日常生活和含有危險性的狂熱宗教分隔的一面牆,或許遠比我們所想像的要來的薄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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