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情詩裡的陌生人
林則良
〈舊卷1〉
１
他們互稱情人
排排坐
貪吃各種花色
佯裝容易上手
他們把自己的唇叫做玫瑰
在沒有枯萎之前的在
這些男人
喜歡帶刺的裸胸
胸湧
排排坐的玫瑰
展售牙齒
２
念了又念的那些故事
嘴巴接唱
輪到我時哽了一個字
你才回過頭
等的不耐煩的下一位趕著哭泣
你跪倒在他的眉窟
賣力後悔
你只看了我一眼
打量我的錯誤
鼓脹著嘴巴
在巨大的停屍間
沒有人願意住嘴
３
在他的陰影裡埋個時鐘
看你還能神氣到什麼時候
順便探測花開的速度
好揭發你防治枯萎的醜聞
親愛的陌生人
你的半邊臉已埋進土裡
半邊臉仍在補妝
那群腳已經跑了好幾圈
小花園裡
觀眾睡的很熟
別吵別吵
你說
我都聽不到
４
那樣遙遠的看他
只敢遙遠的看他
躲避
一張臉在噪音中浮漾
彷彿乾淨的魚穿行過
泥濘的黑暗
被我的目光打亮了
就這樣愛他
只能這樣愛他
５
我愛你只因為你的眼睛
我愛你只因為你的手指
我愛你只因為你的胸腹
我愛你只因為你的背後有光
我愛你只因為你經常不在場
我愛你只因為這個城市總是下了又下了雨
我愛你只因為整個地下道一向有人偷偷發、誓要寫滿你的名字
我愛你只因為一個人獨自搭最後一班車
誰停靠一萬隻飛機的屋頂
因為不曾見過你
所以愛你
因為厭煩時容易將你遺棄
６
為了讓你繼續希望
所以我假裝相信
玫瑰並不等於灰塵
〈舊卷2〉
１
半夜一輛末班車載走了一堆翅膀
連同你
當時你正巧打了一個呵欠
所以你掉了眼淚 好累 你就要睡著了
你不再相信
翅膀沿著你的頭顱飛翔 你聽見天使鼓翅的噪音
一如頭髮在風中爆焚
於是你握起拳頭敲打自己的牙齒
直到所有的羽毛落盡
只剩下黑暗
只剩下他
你不再相信
除了他
以及黑暗
２
那隻蜥蜴般顏色的男人吐了一地的玫瑰之後
便開始狠狠的操起一座石造的床褥
他的身體被巨大的繩索緊緊綑綁
他愛所以他哭號我的名字
我讓他在夢中遺忘我
讓他在夢中擁抱一座和他一樣顏色的森林
以及睡眠
然後我帶走他的玫瑰花園
修補我風化已久的骸骨
３
當你第一次聽見一隻煙在你的耳朵旁燃燒時
你還以為是一首你早早忘了的小奏鳴曲
當時你正在唱請別把我記起的鬼歌
一群工業噪音在小酒館四處撞人
煙繼續在你的耳旁燃燒
沒事 一切安好
你到底還想不想遺忘
你只是哼著歌
害怕燒光了自己的頭髮
只擔心頭髮
４
你打進我頭骨的那隻鐵釘總在下雨時鏽的更加厲害
許多年了依舊 就好像你隨手留下的一句笑話 總叫
我喊痛底笑話 你不再說的 現在你很溫柔 溫柔的
像鏽一樣衰老 你依舊撥撥我的前額 你的手早已經
敗壞成一座蟻丘 而且破洞 我愛 但是我把它甩開
因為你給我的指環和我的牙齒一樣堅持當初的硬度
去死吧 你的指環惡狠狠一如當初刮過我未開放的
花萼 我喜歡那一夜當所有的屍衣被裁成被褥
我們並躺而且絕望
現在真的就只剩下
絕望而且只有鐵釘知道
雖然我們還有玫瑰
５
那些幹在牆上的髒話
那些你的手指
那些病菌
那些看一眼的人
眼疾
臉部開始潰爛
然後喉節
滿是病菌的聲音
愛
或者愛的口語
在小酒館
變著愛的病菌溜滑梯抵達胸腔
腹部
鼠蹊
在腳底定居 輪流做愛
出血
連同掌心
於是他們稱你為耶穌
６
春天的時候請記得叫醒大地交配的慾念
那朵番紅花會在你的眼窟生根
它的花粉將附著在另一朵身上
幾年前它早早在我的心裡孵芽
雖然你渴望黏在一百里外他的褲腳
今天天氣很好
他將穿上漂亮的燕尾服去吧台巧遇不曾相識的戀人
那人將別了一朵我的番紅花
然後花將在他的床前枯萎
發愁
在鏡子前失血
７
強尼．黃正午夢見自己殺了人
算命仙一個月前告訴他今天下午以後
他將遇見他一生的戀侶
黃昏前他繞過花店搶先槍殺了一排水仙
付帳買了惺忪睡眼的紅薔薇
當天他留下了最最鍾愛的梳子
把頭髮梳的油亮 下巴的鬍茨剔乾淨
上街之前把貓綁在衣櫥內
然後醉倒在吧台上
薔薇瞪大了眼睛挑逗另一把薔薇
他在夢裡看見你的眼睛吻著我的眼睛
醒來時只剩下一間黑暗的空屋
強尼．黃好渴
他只找到一架彈珠台
他把自己的眼珠當彈珠打
瞎掉
陽光曬熱了的臉頰
第二天強尼．黃摸黑走過旅館
你在睡夢中突然轉過頭來對著枕畔的我操起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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