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危機在生活的框架中
窗外的樹屋有一把鑰匙、槍，和回家作業
而發球手正蓄勢待發
我們急於找到正確的一面
＿＿＿
當我躺下來的時候
王志元
1
當我躺下來的時候
裂縫已經在那裡
人們從裡頭走出來
在房間裡尋找鑰匙
水湧進來的時候
我還繼續躺著
人們並不呼救
一張張陌生的臉
蓋過我的眼睛
2
當我躺下來的時候
裂縫已經在那裡
我看著它，漆黑的瞳孔
像在更背面的地方
有人拿槍對準它的後腦
當我閉上眼睛
裂縫還在不在那裡？
槍手拉動滑套
逼問我這個問題
3
當我躺下來的時候
外頭有人正在挖洞
是鳥的屍體指認氣候
是無助的信仰開了一扇門後
又關上一扇門
罪行的風暴被照亮
有如打開冰箱看見鏡子
掌權的怪手拆掉幾堵透明牆
在砂礫與鏡頭以外
誰邊哭邊傳遞食物
真理，這不懈的郵差
我出門慢跑
用孤獨清空街道
4
當我躺下來的時候
裂縫已經在那裡
走失的人們彼此不再探問
像一把槍成為過期的證物
我不該再去想像
是否有人親手替愛人的眼睛蒙上布條
或者靜止的風箏一樣凝望天際
當我閉上眼睛，只聽見那些老舊的答案
迴避每個求救的問題
我不該再去過問
某戶人家流理槽裡潔亮的餐盤
或者街巷暗處點燃又熄滅的火種
生存是一種法則但沉默不是
明天是一種選擇但後悔不是
當我躺下
像用長跑離開家門的人
終於找到一個洞埋好鑰匙
裂縫就在哪裡
我不該再睜開眼睛
＊
我對生活一無所知
我對生活一無所知
在沙堆袒露它的心之前
不知道屍體如何被拆解
餵養每一個縫隙
我從這頭走進去
並不知道會從哪裡出來
一次性的問候
像被神攔截的郵件
我看著你的眼睛
說：「查無此人。」
我們總是以觸鬚相碰
卻別過頭不看
讓那些真誠的謊言
在汙泥裡長根
生活只是條洗了就鬆的內褲
不在胯下的時候
它就晾在你和我
互不認識的草地
不寫信的日子
我就不太願意相信自己了
出門把食物搬回家內
開電視看殺人犯
寂寞地拖著血痕
你說：「查無此人。」
把眼珠從我這搬回去
我對生活一無所知
＊
吹哨
那一路產卵的明星，走到聚光燈下
再次因生殖而鼓動激情
我放下標語，從困惑邁入中年
從旁觀行使緘默權
生活的危機在生活的框架中
窗外的樹屋有一把鑰匙、槍，和回家作業
而發球手正蓄勢待發
我們急於找到正確的一面
我用安靜
暗示吹哨的人
＊
出海口
我懷念那醒在出海口的日子
所有堅硬的都被腐蝕
牢固的皆輕輕晃動
但不為了我。我沒有選擇
傍晚時，我愛看無能的我
和牆上的水痕疊在一塊
我知道還能不顧一切地愛上或恨著
就通通說了
沒想過往後
也是因為這樣，我無動於衷
什麼都不說出口的人
曾輕輕地搖著我出海口的窗
命運把火把丟得老遠
我們在沙上追
幾年後你說忘了這事
我才知道它落在哪了
＊
今日
我也想祝你
幸福、快樂
有人能輕撫你眉間
抹去那些怨懟
一首詩能描繪的時間
很短，但還是長過
偶然刷新的
臉書動態
這樣就可以了
別再回顧今日
我也想祝你
幸福、快樂
像接住最後一滴雨的水坑
像暫停的公車，有霧的臉
＊
存下
書並不能告訴我我不知道的事情，因為如果我的生命裡沒有，我不可能因為書而知道。──顧城
如今，活著不再是
複雜的事
從白日到夜晚
工人把迎風的果實
丟進機器裡榨汁
留下爛爛的皮與肉
那是我嘴裡存下的一點酸苦
絕望是遠遠地看著
一條路，通往深藍的濱海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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