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情
讓人很害怕
你無法相處又
感到愧疚，在害怕的
正是愧疚。
有些日子
我想起傷害。
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想。至少，是我在造成傷害。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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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一隻黑鳥（Like a Black Bird）
作者：喬治‧澤提斯 （George Szirtes）
出版：香港中文大學
翻譯：宋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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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一隻黑鳥
猶如一隻黑鳥於雪上，拍翅
穿過小徑，他的大衣在冷風中
翻滾，彷彿他把整個天空
都捕在懷裏。我們看樹木
在他身後晃動，朦朧禿枝
如線頭瘦削，踉蹌醉步
我們向前凝望，雪片咕噥
耳邊，細訴這個下午
逐漸暗淡，逐漸蓬絨
他的臉仍在陰影裏，但很快就能看見
他慢慢接近，漸漸拾掇形態
鼻子的剪影輪廓是一輪裂開的月亮
他的帽子是鬆垮的黑色丘陵，捆綁著膠帶
他的翻領返起，托著巨大的眼睛
冬天似乎展開四肢躺在
他身邊，彷彿在為自己的冷冽
致歉，希望通過身體接觸
暖和起來，而我們，也一樣
向他跑過去，頂著光芒
和濡濕的風暴。那已是往事了
生活完全是另一副模樣
日子更黑，雪也更厚
*
Minimenta：給Anselm Kiefer的明信片
（節錄）
2.風、雲、鑽研
我們有多經常看見樹木
移向烏雲？它們的脆弱
甲冑，部分凹陷，部分
凸向風中，每一朵花蕾的
葉帆都在翻滾，從黑暗裏
擠出光芒，從塵埃中擠出力量。
/
不安。事物「不」的性質。嫩枝
猶如一個破碎的「不」。實在的腳步。
一把電鑽。一架推土機。十一月
冰冷的嘴唇嘟起，只為一個吻
卻更像一下擊打，而這一切
都太遲、太煩、太大了。
/
每個地方都有人聲。我們又
怎能不在草叢和空氣中聽見？
一扇牆也只是一聲由磚頭語法
砌高的噪音。高處的雲輕訴
人之「不續」而化作雨水。我們
能躲在哪裏？為何感到恐慌？
/
男人和女人在一片田野上。雨
下了，他們躲避。草
沿著同一個方向奔跑。他們擁抱
彷彿可一不可再。
他們頭上的葉叢捲縮又舒展
暴雨很快就下完了。
/
建築工地在建築。
廣場空曠只為機械。
快餐店裏亂丟著餐盤。
機構無處不在。失去的日子。
這一切都會破碎，這一切。
沒有戲劇性，只有情景。
/
然而他轉身面向她
手背掃過她的臉頰
非常輕，猶如柔風撫摸
事物的表面。他是個老人
還是個年輕人，而她不能說話
還是話太多不知如何說起？
*
城裏
城裏有一條街道
街道上有一間屋子
屋裏有一間房
一直開著
心裏的一個場景
場景中有一次相遇
不可能
遇上荒唐
在一個可能的城市
此時卻下起了雨
輕輕地
幾乎倦怠地
卻又誘惑地
落在一個跋涉歸家的
男人身上
從市場到屋子樓上
一扇門前
到一個房間裏
有些甚麼正在關閉
又一直開著
猶如一條水溝
猶如非洲
猶如既現代
又瀕死的未來
*
男孩
曾經的
那個男孩
不是現在這個男人
他說，眉頭艱難地變黑
然後大笑。
曾經的
那個男孩
現在也並不特殊
我甚至不記得他了
他說。
你知道
自己想要甚麼
但是有一點阻礙
他說，又大笑，然後吸
一口煙。
不只是
自己
有其他事情
你必須否定，因此便否定了
他說
一開始
我就知道
我就是一件壞事
只是等著發生，他說
喝一口酒。
我把手
放在看得見的
地方。我的打開
眼睛，抽著煙。我是乾淨的，
他說。
有時
過分了，他說
但是他必須如此。
說話沒用，就像眼淚
和拳頭。
你的心情
讓人很害怕
你無法相處又
感到愧疚，在害怕的
正是愧疚。
有些日子
我想起傷害。
這是我自己的事。
我想。至少，是我在造成傷害。
他說。
那個男孩
死了。我的死亡
從他的死亡中誕生。可是
這並非死亡，只是我而已，我就這樣
他說。
＊
從中得到Baldur von Schirach的讚賞
我夢見遇上Baldur von Schirach
當然，他已經死了。怎會沒死？
但是他看起來仍然像很有生氣
部分是石頭，部分是硫磺棒，部分是死樹
他致辭時彬彬有禮
和我說話時摸著煙斗
沒有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他說，我以為你已化作灰燼了
那當然會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你活著，我高興得不得了
我們都會犯錯，正如
任何人要決定誰生誰死時都會犯錯
我們對音樂的口味肯定一致
雖然我不記得你那愛國的李斯特
編寫過甚麼，而你也會承認，你
也許忽略了幾度玄奧
但是你已經太老，沒法跟孩子
玩到一塊，我用愛把他們養大
還有，這樣說你別介意，我有個孩子
很像你，既有能力又有文化。
雖然我們還有時間在別處
喝上一杯，說說家常
我們彼此作伴時從對方身上
學會那麼多。下次你來地獄，記得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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