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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雙臂伸向太陽,伸向太陽,

卻見一幅雲彩掛出的慘淡幕帳……

我隱約覺得,我知曉一個真理——

但如何付諸言語——頗費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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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白銀時代詩歌金庫·女詩人卷

作者:米拉羅赫維茨卡婭、季娜伊達吉皮烏斯、阿杰拉伊達赫爾契克、葉蓮娜古羅、切魯賓娜加布里亞克、安娜阿赫瑪托娃、娜塔莉亞克蘭季耶夫斯卡婭、瑪麗娜茨維塔耶娃、索菲婭帕爾諾克

譯者::鄭體武

ISBN: 9787533959159

出版:浙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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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拉羅赫維茨卡婭

 

我愛你,就像大海愛日出

 

 

我愛你,就像大海愛日出,
就像俯身自賞的水仙愛波光瀲灩的水面。
我愛你,就像星星愛金色的月亮。
就像詩人愛他的幻想所創造出來的詩篇。
我愛你,就像飛蛾愛火焰,
愛情令我痛苦,思念把我熬煎。
我愛你,就像喧鬧的風愛蘆葦,
我愛你,以整個意志和全部心靈的琴弦。
我愛你,就像人們愛謎一樣的夢:
勝過太陽,勝過幸福,勝過生命與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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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怪

 

 

靜。悠長的黃昏沉默不語,

但壁爐的溫熱令人精神振奮。

牆外迴旋着古老的華爾玆,

安靜的華爾玆,為過往而愁悶。

 

在我面前,在一堆熾熱的石頭上

一群輕靈的火怪在跳舞,如痴如狂。

劇烈的動作中散發着生命活力,

瘋狂的游戲中隱藏着死亡。

 

他們全都穿着鮮艷的紅色服裝,

並把手中金色的箭矢來回搖晃。

聽得見他們含混的細語的合唱,

聽得懂他們無聲的歌,像煙一樣:

 

「我們是火之怪,我們是火之光,

我們是白晝之子,如幻影一般。

火是我們不朽的源泉,我們活着

不過是一瞬,照亮的卻是百年。

 

我們鮮活的光芒在黑暗中照耀,

我們手拉着手,在環舞中轉圈,

我們溫暖黑夜,我們播撒光明,

我們在不見陽光之地播撒光焰。

 

我們的居處既好看而又可怕,

那里的草紅如花朵,嫣然開綻,

那里滾燙的旋風卷成一個細筒,

那里藍色的火焰在頭頂高懸。

 

那裡突如其來的一顆彗星

將熠熠生輝的眼睛高高抬起,

並將黃色星火的紫色行進

旋轉成一個環舞,悄無聲息。

 

我們都是火怪,是火焰之光,

我們是白晝之子,如幻影一般。

我們輕松地在一起歡笑、旋轉,

彼此間在進行着聽不見的交談。

 

我們在烏黑的煤炭中顫抖,

我們把黑暗和生命留給它們。

我們是高飛的彗星的反光,

哪裡有我們,哪裡就有光明。

 

我們被創造,是為了一個瞬間,

是為了喚回那些行將熄滅的夢,

是為了溫暖那些僵死的石頭,

是為了舞蹈、閃耀——雖死猶生。」

 

 

季娜伊達吉皮烏斯

 

無力

 

 

我用貪婪的眼睛注視著大海,

我被禁錮在陸地,在岸上……

我站立在深淵上方——蒼穹上方,

欲飛向藍天,卻沒有翅膀。

 

我不清楚,該反抗還是屈從,

沒有膽量死,也無勇氣生……

我親近上帝,可不能祈禱,

我想要愛,卻欲愛不能。

 

我把雙臂伸向太陽,伸向太陽,

卻見一幅雲彩掛出的慘淡幕帳……

我隱約覺得,我知曉一個真理——

但如何付諸言語——頗費思量。

 

 

 

阿杰拉伊達赫爾契克 

 

世界之上一個秘密,心中一個秘密

 

 

世界之上一個秘密,心中一個秘密,

而此地——一個夢,寂寥而迷離。

世間萬物簡單如此,非凡如此:

月色慘淡,高山行禮如儀。

在傍晚的寂靜中一切成了奇蹟,

然而只有奇蹟才想存在下去,

心,成為一根無言的血管,

輸送著血液,生怕外溢。

鮮紅的翅膀在黑暗中懸垂,

我所知道的遠少於舊時、昔日。

世界之上一個秘密,思想中一個秘密。

而在兩者之間——是塵世之祭。

 

 

葉蓮娜古羅 

 

給我的兄弟

 

 

為我祈禱吧——

天空為你而開啟。

你喜歡那些小小的雛鳥,

受盡人間的折磨而死去。

為我祈禱吧你可以

讓我得到寬恕。

你在生前並不曾犯過

我所犯過的罪錯。

你能拯救我。

為我祈禱吧。

……

我這麼早就飽受失眠之苦,

因為我深陷憂愁不能自拔。

我同樣也會想到

世上那些行為古怪的人,

為此而飽受欺侮的人,

他們蜷縮在角落裡——渾身凍僵,得不到一絲溫暖。

他們編織著笨拙的生活,彷彿蹣跚在

一條寒風凜冽的長路上。

他們痴痴地望著別人的花園,

那裡種植著

奼紫嫣紅的各式花朵

為自己人,為家裡人。

不過畢竟還有道路引導他們——

他們走向月光所及之處,

可惜這一點我卻做不到。

我被一條死亡線包圍,

我不知道何人引導我繞道而行,

只知道我變得衰弱,在此凍僵。

我這麼早就飽受失眠之苦,

因為我深陷憂傷不能自拔。

 

 

 

切魯賓娜加布里亞克 

 

 

 

花兒住在人的心裡;

我暗自在它們的書中閱讀——

關於那些沒有標識的邊界,

關於那些沒有綻放的蓓蕾

 

我了解靈魂,如薰衣草,

我了解含羞草的少女,

我了解如何用芳香月季

在心中編織一條花帶。

 

我能在一叢月桂的枝頭

發現黑色葉片間的缺口,

我了解純潔的百合的花盤

和它們充滿罪孽的芳唇。

 

我喜歡天真浪漫的肺草中

對死去的仙女的無聲悼念,

我討厭混跡於上流社會的

那張不知羞恥的蘭花的臉。

 

那些逝去的和被忘卻的人

被賦予了金合歡白色的語言,

而我的靈魂,這老舊的爐竈

則長出這樣一種草——衰竭。

 

 

安娜阿赫瑪托娃

 

作為住在鐘裡的布谷鳥

 

 

作為住在鐘裡的布谷鳥,

我並不羨慕林中的雲雀。

給我上弦——我就啼叫。

你可知道,只有對敵人

我才肯祝願他

得到跟我一樣的命運。

 

-

 

須知有個地方存在樸素的人生

 

 

須知有個地方存在樸素的人生

和透明、溫暖、和悅的光明……

那裡的小伙子隔着鄰居的圍牆

在黃昏時與姑娘交談,而蜜蜂

只把談話中最溫柔的部分傾聽。

 

而我們卻莊重而艱難地活着

並為我們痛苦的相逢感到慶幸,

當毫無理智的風在匆忙之中

險些打斷剛剛開始的置腹推心。

 

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交出

榮譽與不幸的花崗岩之城,

這寬廣河流的晶瑩閃亮的冰,

這終日不見陽光的陰暗花園,

這隱約可聞的繆斯的聲音。

 

-

 

心中對太陽的記憶日漸模糊

 

 

心中對太陽的記憶日漸模糊。

蒿草更黃。

寒風吹拂着初冬的雪花,

紛紛揚揚。

 

狹窄的運河已不再流淌——

河水已經封凍。

這裡永遠也不會發生什麼,——

啊,永遠不會發生。

 

柳樹在虛空展開一把鏤空的團扇,

光影婆娑。

或許,我沒有成為你的妻子乃是

最好不過。

 

心中對太陽的記憶日漸模糊,

這是什么?黑暗?

可能!……冬天,它只消一夜

便能趕到人間。

 

 

娜塔莉亞克蘭季耶夫斯卡婭

 

生命的開端曾是——一個聲音

 

 

生命的開端曾是——一個聲音。

混濁的空氣在昏暗中歌唱、轟鳴,

不斷縮小雄偉的圓圈,

趁著地核還沒有變硬。

 

於是堅硬的表面成了核心,

成了聲音開花的、粗糙的肉身。

於是音樂成了

我們回歸死亡的保證。

 

 

瑪麗娜茨維塔耶娃 

 

 

我要把你從所有的大地所有的天空奪回

 

 

我要把你從所有的大地所有的天空奪回,

因為森林是我的搖籃,也是我的墳墓,

因為我站在大地上——只用一條腿,

因為我若是歌唱你——無人能與我匹敵。

 

我要把你從所有的時間所有的黑夜奪回,

從所有的旌旗所有的刀劍那裡奪回,

我擲出一把鑰匙並將狗從台階前趕跑——

因為在大地的黑夜裡我比狗更忠誠。

 

我要把你從所有的別人——從她一個人手裡奪回,

你將不是誰的夫君,我也不是誰的愛妻。

我要把你從最後一場爭辯中帶走——不要出聲!——

從雅各與之徹夜交手的那人手裡帶走。

 

但只要我還沒讓你的雙臂交叉置於胸前——

啊罪該萬死!————還留在你那裡——

你那雙意欲飛往九霄雲外的翅膀,——

因為世界是你的搖籃,也是你的墳墓!

 

 

致一百年後的你

 

 

作為一個必有一死之人,

有朝一日當我停止呼吸,

我會在九泉之下親筆寫信

給一百年後出生的你:

 

——朋友!不要找我!世風移易!

就連老人也會把我忘記。

——咫尺天涯!——隔著忘川之水

我向你伸出我的雙臂。

 

我看見,你的雙眸如兩堆篝火,

燃燒著,照進我的墳墓——地獄,——

你見到了那個一動不動的

死於一百年前的女子。

 

我手裡握著——我的詩——幾乎化為

一杯塵土!——我看見:寒風裡

你尋找一座房子--我在那裡出生

或許還會在那裡死去。

 

我驕傲,我能聽到這樣的話,當你望著

迎面走來的那些活著的、幸福的女人:

——你們這群不速之客!你們全都死了!

只有她一個——雖死猶生!

 

我心甘情願地為她效勞,

知曉她的所有家底,所有秘密!

專門打劫死者的女匪啊!你們手上的

戒指——全是從她那裡竊取!

 

啊,我的一百枚戒指!我心痛至極,

這是我第一次,感到悔恨不已,

如此之多,我輕率地送與別人,——

到頭來,還是沒能等到你。

 

我還感到傷心,就在今天

這個黃昏,——我竟然如此之久

尾隨西沉的太陽,--而與你相遇

卻是在百年之後。

 

我敢打賭,你會出言不遜,

朝陰森森的墓地,對我的朋友們:

——全都對她讚不絕口!可有誰

送過她一件粉紅色的衣裙!

 

哪個更無私?!——不,我是自私的!

既然你殺不死我,——沒必要遮掩,

我向所有人討要過書信,

為了親吻他們,在闃然無聲的夜晚。

 

要說嗎?——我可以說!虛無是一種假定,

此時此刻,所有來客中,你對我最熱情,

你拒絕了所有情人的珍珠,

只為這一堆白骨——我的陰間之魂。

 

 

索菲婭帕爾諾克 

 

在這樣的夜晚,我們都是百歲

 

 

在這樣的夜晚,我們都是百歲。

天色太暗,看不見我在流淚。

馬車載着我們走在鐵匠橋街上,

車夫不停地衝著劣馬吧嗒嘴。

 

一切簡單到了致命的程度:

一輛輛小汽車正歇斯底里;

那些一字排開的高樓大廈

招牌上盡是些愚蠢的名字;

 

你們的心中是荒蕪的墓地;

手在我身,卻另有所屬,

車夫沒精打采地揮舞著鞭子,

不停吼叫,衝著一副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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