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讀書日:殘骸書

書名:殘骸書

作者:陳列

ISBN:9789863876342

出版: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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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一趟又長又遠、沒有終點的漫步之旅

  一個關於壓迫和傷害的連續體,世界曾經長期無可奈何地遍體創傷但只能顫抖著吞忍存在的真確模樣

 

  對於這麼多來歷各自有別的人,該當要保存的,是怎麼樣的記憶?如何記憶?是關於一些人的愛與抗爭,他們的正直與犧牲,或者關於他們孤獨忍受的虐待、折磨、憂傷,甚至死亡,等等?是肯定他們對於政治理想的追尋、勇氣和無私付出,尊崇他們作為爭取民主、自由、人權的先行者角色,或者哀悼他們的不幸、受難,唏噓於他們的冤錯假案?

 

  紀念、記憶或緬懷,不只是思念而已,更也是讓人面對自己,並且思索。不是不願意走出過去,而是為了未來一個可以公共參與和實踐的更好社會。──陳列

 

  穿行於景美與綠島兩處白色恐怖紀念園區,他艱難而遠迢的回溯。自生命被迫暫停的那個永遠的一天開始,空間的樣貌疊合時間的層縫,氣味、聲音、溫度、光線等紛雜的體感,以及被迫壓抑的個人與集體的心緒,如影隨形。從肢解的過去拾撿散置的蒙塵的殘骸,注視與觸撫,那些心志的殘骸,肉身的殘骸,權力的殘骸,遺忘的殘骸,時間的殘骸……。

 

  倖存下來的人勉力克服噪擾,並向前盼望,試圖找到關於個人遭遇和時代過程的一些解釋,捕捉那些不時來到心中的暗影與或有的光,記述那些有關人的反抗、志氣、自由、尊嚴之類的東西。

 

  書衣裝幀概念:象徵生機與希望的藤蔓,雖然被白色圍籬困住,但終會有出口,自由意志得以無限延伸。(美術設計/楊啟巽)

 

  巨大的容恕──被禁錮的自由人,不被壞毀的生命意志,行過地獄之路的心靈歷程

 

  一種重新認識白色恐怖歷史與遺址空間的態度與路徑──歷史就在旁邊,傷痛就在旁邊,黑暗就在旁邊,這些沒有過去,未來的孩子不應該再去背負這些沉重而荒寒的東西。只應該慢慢內化成或許將會願意尊重的記憶。

 

 

這本書談的是對創傷的回顧,用一種平靜的姿態。

怎麼能那麼平靜呢?像是在觀望表面無波的海面般,但越往深處望,才能看見數十年來光透不進的海面下的遺落物,加諸於肉體與心靈上的痛苦。

 

作者多個段落提及,在獄中的某些場景(讚頌威權者的涼亭,又或者每日播放的喇叭)他都毫無印象,他猜測是記憶的一種保護機制,為了避免痛苦,讓所有的細節淡去。

而現在,他選擇回憶一切。

 

我敬佩他的勇氣,也希望我們在了解這片土地的歷史和傷痕的同時,可以去思考我們可以去做些什麼,成為不會製造出權威統治的國家。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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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3

 

日子必須向前走,理解卻得回頭看。

 

--祈克果

 

p.9

 

  我時而從肢解的過去裡撿起一片凌亂散置的蒙塵的殘骸,注視與觸撫,然後,又輕輕放下殘骸,那些心志的殘骸,肉身的殘骸,權力的殘骸,遺忘的殘骸,時間的殘骸……。我一邊環顧四周,同時也頗為辛苦地察看著自己的內心;一邊猶疑著甚至一再逃避地回首過去,同時也在試著努力克服過去,並且勉強向前盼望。我時而趨近尋索和辨識,希望可以找到關於個人遭遇和時代過程的一些解釋,時而保持若干距離,想像和感受,捕捉那些不時來到心中的暗影與或有的光,並且設法記述。我告訴自己,不是要去回味過去的辛酸苦難,揭發所受的壓迫和屈辱,甚至也不是要去挖掘記憶,而是試圖發現或有的記憶是否有什麼意義,那些有關人的反抗、志氣、自由、尊嚴之類的東西。

 

  這些記述應該就是片段的,瑣碎而零散,沒有明顯的次序和一定的條理,並且時有交雜和疊覆。這其中透露的,其實仍是我紛亂甚且隱隱作痛以及不時前後矛盾的思緒和心情,是那一顆我原以為已經雲淡風輕但如今才知道其實仍難以妥適安頓和消解的騷動不平且壓抑的心。

 

  我無意也無能力記錄、整理或釐清那一段歷史。但就在這些可能類似於斷裂破碎的連綴與堆置的殘骸撿拾中,或許吧,至少我自己希望,或許也可以粗疏地提示一種對待態度,一種走入這兩個白色恐怖紀念園區的取徑,一種認識與記憶白色恐怖這段歷史的方式,並且因此對曾有的許多或已亡逝在濃霧深處(從容帶著理想,凜然帶著抗爭意志,或是含冤帶著怨念),或曾長期四散飄零、喑啞無言、身心俱疲,但也可能仍心存些微盼望的人,有了若干共感同情的了解。

 

p.25

 

  走在這條接見之路上,我也曾反問自己,我是回來尋找我在這裡曾經遺落甚或失去的什麼東西嗎?或者,我是來憑弔一段傷痛的過往,自憐自嘆,耽溺於自舔傷口的?

  或者,我是來療傷的?

  或者我來,是因為,終於,有了哀悼過往創傷的能力與勇氣,並且可以進而同時認肯一些東西?

 

p.72

 

  我自己在兩次被偵訊時雖沒受酷刑對待,但當時已深刻體會到,落入特務的網羅裡,人命危弱如螻蟻,只能任人撥弄,這時在押房裡,每次聽著同房獄友說起他們的親身經歷或他們聽聞來的誰誰誰被萬般折磨的若干經過,總是感到極為震驚、難以置信、哀傷,以及無限害怕。

  而,令人害怕,正就是極權統治的重要基礎。

 

p.89

 

  有時睡不著,我會用我入獄前住在佛寺時一位出家師父教我的方法,觀想肉身不存在,於是,從四肢末端開始,整個身軀緩緩緩緩地化解掉,如雲無聲地逐漸消散。若是半夜驚醒,經常會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等待慢慢回魂之後,就暗自聽著周遭的動靜和牆外社會的聲音,好像在確認世界仍在運行。

  我們必須壓抑諸種情緒,以免使日子難過,甚至很快地,到後來這些情緒就這樣慢慢隱藏起來了,隱藏得很深。後來,一般人因此總認為我們這種人,似乎大抵是平和溫順的人。

 

p.133

 

  「關在這些蜂巢小室裡的兩千個人正在做些什麼事呢?」柯斯勒在小說裡這麼問。「他們的那些別人聽不見的呼吸聲、別人看不到的夢境,以及他們因恐懼和渴望而發生的低抑喘息……。如果歷史是一個可以計算的問題,那麼,兩千個夢魘會有多少重量?兩千個無助的懇求總共又有多大的壓力?」

 

p.164

 

  根本上,如何轉型,只是價值選擇和決心的問題罷了。

  昆德拉說,「如果現實一再重複卻沒有人難為情,那麼思想在面對不斷重複的現實時終究會沉默下來。」

 

p.212-213

 

  出獄後,我們被禁止說出我們的過去,人們也不太敢於深入聽聞我們的過去。有很長一段時期,我們經常要隨時注意並且花費很大的心思隱藏自己的政治犯身分,以免讓人害怕,甚至真實地為他們帶來麻煩(當然,你也可以說,我們對自己的身分過度自覺;或者認為,我們因驚嚇過度而畏首畏尾)。我們被迫和整個社會處於若即若離的狀態,甚至自我封閉。我們潛行離散四處。我們是在社會裡不安定地浮沉著的孤島。我們閃躲一些事。人家所認識的我們並不完整,是有缺漏的,而這缺漏的正是我們自己最無法忘懷、最在意的部分。我們自己也因此會感到對人有所保留的遺憾。我們往往要帶著這種樣態的有所保留和遺憾在跟他人認識和交往。

  我在閱讀一些前輩的口述歷史時,有時會覺得我們有許多人似乎或多或少、或長或短,曾經有一段時期時,甚至於現在還是,像是活在自己國度裡的隱形人,甚至像是秘密的流浪人或流亡者。

 

p.263

 

  不少人談到或聽到一些政治受難者的遭遇,或是談起白色恐怖這段歷史,常會說,那是時代的悲劇。把這一切歸諸於大時代的環境因素或個人命運這樣的偶然性,或者說這是執政的國民黨為了維護政權的不得已做法這樣的必要性,其實都是輕鬆而無情的託辭。他們好像急於在為一些人的不幸遭遇和那一段歷史作總結,下結論。其實是意味著就不要再談這些事了,過去就過去了,到此為止。他們其實很可能是要避免面對鄂蘭所說的那種「平庸的邪惡」的難堪,避免面對自己曾經在一個全控社會裡作為「沉默串謀者」的內疚感,甚或避免他們當年積極參與國家威權之運作的罪責的追究,不願認真面對。

 

  他們或許以為我們好像要去清算。

  其實,不是的。就我而言,我最想要的是,心靈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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