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當尼采哭泣
作者:歐文‧亞隆
Isbn:957-693-463-x
出版:張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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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心理治療暢銷作家歐文‧亞隆,以推理小說般扣人心弦的筆法,述寫現代精神分析學萌芽之初,實習醫生弗洛伊德的老師布雷爾受託診治尼采的故事,巧妙揉合了史實與虛構,層層剝現兩人內心世界的焦慮、恐懼、執迷的愛慾妄念,以及現代心靈的困境與救贖之道。
故事背景為十九世紀末的維也納,時年四十歲的布雷爾,有一天接到一封短箋,高不可攀的名女人莎樂美突然邀約咖啡館,她是為她的親密朋友尼采求診,她請求他運用實驗性的「談話治療」來診治尼采的自殺傾向。問題是,年輕氣盛、自恃甚高的年輕哲學家尼采,說什麼也不願意接受心理治療,於是,醫生只好假裝自己需要尼采的幫助,協助他解決其生命意義的難題。一整個月的時間,他們每天在咖啡館、墓園、診療室進行談話,心靈相互衝擊。首先由布雷爾敘述他表面上和諧的婚姻生活與正值巔峰的事業,內在卻潛藏著對女病人貝莎的性幻想,尼采如詩般的語言,理性的思辯,逼使布雷爾誠實的面對自己的人生,也只有當他能看清自己慾望的根源時,從而能真正幫助尼采釋放他孤傲的靈魂,流下真實的眼淚……
不知道是描述方式還是翻譯的口吻,這本書的前300頁讓我昏昏欲睡。就當我以為我必須忍耐才能看完整本書的時候,布雷爾和尼采在墓園散步的那一段談話終於把我叫醒,那一段關於存在、生命意義、永劫回歸的談話相當精彩,我自己覺得整本書甚至都是為了鋪墊那一段而來。
不過這本書有些翻譯真的讓我困惑,像是中間有一句:
「人,必須在自己體內擁有渾沌混沌與狂亂,才能誕生一位舞蹈明星」(p.270)
這段原文我剛好多年前看過,如果沒猜錯是:
You need chaos in your soul to give birth to a dancing star.
我自己是把他譯成:「你需要躁動的靈魂,才能誕生出舞動的星辰。」
大家可以參考看看~
Ps 這本書中的尼采是個厭女非常嚴重的人,由於這本書是虛構的,讓我相當好奇現實中的尼采到底是不是如此?(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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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17
就像骨骼、肌肉、腸子、與血管被包圍在一層皮膚之下,好讓人的外表可以忍受,所以靈魂的焦慮與激情被包裹在虛榮之內:虛榮是靈魂的皮膚。
p.342
尼采點頭。「你感到時間吞噬著表面生活的可能性,反之,秘密生活則用之不竭?」
「是的,那不完全是我所說的,不過是我的意思。還有一件事,或許是最重要的一件,當我跟貝莎在一起時,或者說,是當我現在想到她時,那所擁有的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覺。極樂!那是最接近的形容詞。」
「我一直相信,約瑟夫,我們對欲望,比欲望的對象要愛得更多!」
「對欲望比對欲望的對象要愛得更多!」布雷爾複述著,「請給我張紙,我想要記下這句話。」
尼釆從他筆記簿的後面撕了一張,並等候布雷爾寫下這一句話,把紙折起來,放進他外套的口袋裡。
「還有另外一件事,」布雷爾繼續說,「貝莎緩和了我的孤寂感。就我記憶所及,我就被我心裡虛無的空間所驚嚇。而且,我的孤寂感與有沒有人在場毫無關聯。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哈,誰可以瞭解得更清楚呢?我偶爾會覺得,我是現存人類中最孤寂的一個。而且就跟你一樣,這與他人的出現沒有關聯,事實上,我痛恨某些人奪去了我的獨處,卻不曾提供我陪伴。」
「你指的是什麼,弗德里希?他們如何不曾提供陪伴呢?」
「不把我視為珍貴的事情當成珍貴!有時候,當我凝視到生命的深處,遽然環顧四周,卻看不到有人跟我作伴,而我唯一的夥伴是時間。」
p.348
在我跟尼采的對話之中,有權力在裡面,而且,我確信這個權力不是鏡花水月而已。
奇怪的是,僅僅在幾個鐘頭之後,我就遺忘了我們大部分的討論。一種奇特的遺忘,不像是一般咖啡館閒談的那種蒸發。有可能會有這樣一種叫作主動遺忘的東西嗎——去遺忘了某些東西,不是因為它的不重要,而是因為它太重要了?
我抄下了一個令人震撼的句子:「我們對欲望比對欲望的對象要愛得更多。」
還有另一句:「過得安逸就是危險。」尼采說我整個布爾喬亞的生活都在經歷危險。我想他指的是,我在失去真實自我的危險之中,或者,我在無法成為我的存有的危險之中。但是,我是誰呢?
p.355
布雷爾指著許多放有新鮮花束的墳,「在這塊死者之地,這些是死者,而那些,」他指向墓地中古老的一段,未受照顧而一片荒蕪──「那些是真正的逝者。現在沒有人會照顧他們的墳墓,因為沒有任何活著的人認識他們,他們知道死亡真正的滋味。」
p.356
雖然沒有石頭能夠聆聽,也沒有石頭能夠見證
每一個都柔聲嗚咽著,「記得我,記得我。」
p.372-381
「約瑟夫,我不會去教導說,人應該『忍受』死亡,或者『坦然面對』死亡。那種方式裡面存在著對生命的背叛!我要給你上的一課是這樣,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這句話震撼了布雷爾,下午宜人的散步氣氛已經轉變成無比的嚴肅。「死得其所?你的意思是什麼?拜托,弗德里希,就像我一再告訴你的,當你用這種謎樣的方式來訴說重要的事情時,我無法了解它。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你提出了兩個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呢?」
「告訴我有關死得其所的事。」
「活著的時候就去追求人生!如果人在實現了他的生命之後死去,死亡就喪失了它的可怕!如果一個人生不逢時,那他就永遠不會死得其所。」
「這是什麼意思?」布雷爾再次問道,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折。
「問你自己,約瑟夫,你實現了你的生命嗎?」
「你用問題來回答問題,弗德里希!」
「你問你知道答案的問題。」尼采還擊說。
「如果我知道了答案,我為何還要問呢?」
「為了避免知道你自己的答案!」
(中略)
尼采以罕見的姿勢挽起了布雷爾的手臂。「我的朋友,」他輕聲說,「我無法告訴你如何去過不一樣的生活,因為我如果這樣做了,你依然是在過著另一個人所設計的生活。不過,約瑟夫,有些事情是我可以做的。我可以給你一份禮物,我最偉大思想的禮物,我思想的精華。或許,你對它可能已經多少有所熟悉,因為我在《人性的,太人性的》之中大略地打了草稿。這項思想將會是我下一本書的指導力量,或許會是我未來所有書籍的指導力量。」
他放低了聲音,采取一種鄭重又莊嚴的聲調,仿佛要去指出一切逝去事物的終極奧義一般。兩位男士手挽著手走著,布雷爾在等待尼采開口的時候,直視著前方。
「約瑟夫,試著去清理你的思緒。想像這個思想實驗!如果有個惡魔對你說,這個人生──你現在與過去所過的生活──你將必須再經歷一次,而且是無限次數地再三反複,而且,裡面不會有任何新的東西,一切痛苦與歡樂,你生命中一切難以言喻的大小事情,都會重新回到你身上,全部以相同的順序與因果關係——這陣風與那些樹,那塊讓你失足的泥岩,那墓地與恐懼,這溫馨的一刻,你跟我把臂細語著這些話。如果這一切將再三反覆,你會怎麼樣?」
由於布雷爾保持沉默,尼采繼續說道,「想像永恒存在的沙漏一次又一次地倒轉過來。而每一次同樣被倒轉過來的你跟我,我們只不過是沙粒而已。」
布雷爾費力地想要聽懂,「這──這──這個有創意的幻想如何——」
「它不只是個幻想,」尼采堅持說,「它比一個思想實驗還要真實。只要聽我說的話就好了!排除其他一切東西!想想無限。看看你的背後——想像著看向無限遙遠的過去,時間往後永無止境地延伸。而時間如果無限地往後延伸,一切可能發生的事物,不是必然已經發生過了嗎?所有現在經歷的事情,不是必然在以前以這種方式經歷過嗎?不論誰走在這裏,以前不是必然有人走過這條通路嗎?如果在時光的永恒中,一切事情都在過去發生過,那麼,約瑟夫,你對這一刻的想法是什麼,對我們一同在這道樹蔭的拱廊內低語作何感想?這在以往不是必然出現過嗎?時間往回無限地延伸,那它不是同樣必然地往前無限延伸嗎?我們在這一刻,在每時每刻,不是注定在永劫回歸(eternalrecurrence)嗎?」
尼采陷入了沉默,給布雷爾時間來吸收他的訊息。現在是正午,但是天空已經陰暗下來,薄雪開始降下,馬車與費雪曼隱約出現在視線之內。
在回到醫療中心的車程中,兩位男士重新開啟了他們的討論。尼采主張說,雖然他稱它為一項思想實驗,他對永劫回歸的假設可以被科學所證明。布雷爾對尼采基於兩項形而上學原則的證明有所懷疑,那兩項原則是:時間無限,力(宇宙的基本材料)則是有限的。給予這個世界有限數量的潛在狀態以及無限數量已經流逝的時間,尼采宣稱說,其邏輯結果是,所有可能的狀態必然已經出現過,現今的狀態一定是項重複,而且,產生它的那一個與由它產生的那一個都同樣類似,往後則回到過去,往前則進入未來。
布雷爾的困惑漸增,「你指的是,隨著純粹隨機的出現,當下的這一刻在事前就已經發生過了?」
「想想時間一向是什麼樣子,時間往後永恒地延伸。在這樣無限的時間當中,所有構成世界事件的重新組合,不是必定已經重複過它們自己無限次嗎?」
「就像一場超大型擲骰子遊戲?」
「一點也沒錯!一場存在的擲骰子遊戲!」
(中略)
「那麼,我懇求你去重新考慮永劫回歸,去考慮它對你的生活所隱含的意義——不是抽象的意義,而是現在,今天,以最具體的意味!」
「你是在建議說,」布雷爾說道,「每一個我做的行動,每一種我經歷的痛苦,將會在整個無限之中被經驗到?」
「是的,永劫回歸意味著每一次你選擇一個行動,你必須是願意去為整個永恒選擇了它。而且,這對每一個沒有做出來的行動、每一個胎死腹中的想法、每一個被避免的選擇來說,亦是如此。而且,所有不會體驗的生活,會繼續保持塞滿在你的內心裡面,在整個永恒之中都不被體驗。而那來自於你良心中被忽視的聲音,會對你永遠地呐喊。」
布雷爾感到暈眩,很難專心地聽下去。他試圖全神貫注於尼采巨大的鬍髭,它隨著每個字而上下起伏。既然他的嘴與唇被整個鬍髭遮住了,就沒有字句會跑出來的事前征兆。他的掃視偶爾會碰到尼采的目光,但是它們太銳利了,他把注意力下移到那多肉有力的鼻子上,或者是上到突出又茂盛的眉毛,它看起來類似於眼睛的鬍髭。
布雷爾終於擠出一個問題來:「所以,就我對它的了解,永劫回歸保證了一種永生的形態?」
「不對!」尼采很激動,「我所教導的是,生命永遠不會受到更改或打擊,因為有生命還在繼續的確據。不滅的是這個生命,是這一刻。沒有來世,沒有這個生命所指向的目標,沒有世界末日的法庭或審判。這一瞬間永遠存在,而你,只有你才是你唯一的聽眾。」
(中略)
「要創造孩子,你必須先讓你自己被創造。否則,你是出於動物需要,或寂寞,或者是去修補你自己的缺陷而謀求孩子。你作為父母的目標不是去產生另一個自我、另一個約瑟夫,而是某種更高層次的東西。那是為了生產一個造物者。」
「而你的太太呢?」尼采無情地說下去,「她不就像你一樣,被禁錮在這場婚姻裡面嗎?婚姻不應該是牢獄,而是孕育某些更高層次東西的園地。或許,唯一挽救你婚姻的方法是放棄它。」
「我對婚姻生活發下了神聖的誓言。」
「婚姻是某種更重要的東西。永遠是兩個人,總是保持相愛,這是一件大事。是的,婚姻生活是神聖的。然而……」尼采的餘音嫋嫋散去。
「然而什麼?」布雷爾問說。
「婚姻生活是神聖的。然而」尼采的聲音非常嚴厲,「毀掉婚姻總好過被它所毀!」
布雷爾閉上眼睛並陷入深思。在他們餘下的旅程中,兩位男士都不發一言。
p.422
「唯一挽救我婚姻的方法是放棄它。你令人滿頭霧水的聲明之一,我越是考慮它,就越感到暈頭轉向!」
「那我應該要更清楚一些,約瑟夫。我只是想,一種理想的婚姻、親密關係,僅存在於當它對某人的生存不是必要的時候。」
在布雷爾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領悟的樣子,尼采補充說,「我只是打算說,要完全與另一個人發生關聯,人必須先跟自己發生關聯。如果我們不能擁抱我們自身的孤獨,我們只是利用他人作為對抗孤立的一面擋箭牌而已。只有當人可以活得像隻老鷹——不需要任何觀眾——才可能愛慕地轉向另一個人;只有在那個時候,一個人才能夠去關心另一個存在的增長。因此,如果人不能放棄一樁婚姻,那麼這樁婚姻就注定要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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