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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讀書日:希尼三十年文選

書名:希尼三十年文選

作者:(愛爾蘭)謝默斯‧希尼

ISBN9787533949600

出版:浙江文藝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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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希尼三十年文選》原名《發現者,保管者》,意思是“誰先找到(發現)就歸誰保管”。這是希尼親自編輯和精選的文集,不僅是瞭解希尼詩歌的一把鑰匙,而且是瞭解英語詩歌和世界詩歌的一把鑰匙。更重要的是,希尼的文章論述之嚴謹和細膩,視野之開闊和深邃,乃當世罕見,讓讀者一窺當代文論可以達到何等精妙的境地。

 

《希尼三十年文選》收錄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謝默斯·希尼已出版文論集《專心思考》《舌頭的管轄》《詩歌的糾正》和《寫作的地點》中的精華文章,以及此前從未正式出版過的經典作品,包括一些正式的文學演講、對愛爾蘭鄉村生活的回憶,和極具啟發性的文學評論,是文學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作為愛爾蘭當代重要的詩人之一,以及著名的詩學專家,希尼在這裡對眾多歐美現當代傑出詩人作了非常深入透徹的分析。他們是葉芝、彭斯、華茲華斯、菲力浦·拉金、伊莉莎白·畢曉普、奧登、米沃什、布羅茨基,等等。

 

無論是自傳性的、主題性的,還是批評性的文章,希尼這樣描述:“這些文章結集在這裡,都是為了尋找答案,以解決這些反復思考的中心問題:一個詩人應如何適當地生活和寫作?他與他自己的聲音、他的地方、他的文學傳承和他的當代世界的關係是什麼?”

 

 

很厚的書,必須花時間和靜下心來讀,甚至作者展示的很多詩人和歷史我完全陌生,但絕對值得去讀。作者展示的是一種宏觀、關注於人性以及時間的叩問,讀這本書就像在上大師班,對於作者的分享只感覺到幸運和感謝。

 

補充說明:

  1. 這本書是簡體書,只有字體和標點符號改成繁體用法,其他字句皆抄錄原版。
  2. 不太確定作者引詩時是引用全篇或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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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8

 

  我是在1964年夏天寫出這首詩的(註:《挖掘》),差不多是在我開始「涉獵詩歌」之後兩年。這是第一個我覺得自己做到不只是安排文字的地方:我覺得我把一支矛插入真實生活中。詩中描寫的事實和表面都是真有其事,但更重要的是,由命名它們而帶來的興奮給了我某種氣定神閒和某種信心。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它:它有點使我吃驚,吃驚於它竟然產生一個我會密切注意的立場和理念:

 

  馬鈴薯霉的冷味,走在濕泥炭上的嘎扎聲

  和啪嗒聲,切下活根莖的短促刀聲

  在我頭腦中迴蕩。

  但我沒有像他們那樣幹活的鐵鏟。

 

  在我的食指與拇指之間

  夾著這支粗短的筆。

  我要用它來挖掘。

 

p.27

 

  在實踐中,你是根據你自己關於要寫什麼的經驗來寫你認為是一首成功的詩。你經得起自己的看法的考驗,不是因為獲得理論證實,而是因為你信任某些滿意的時刻,你憑直覺知道它們是擴張的時刻。你得到前一首詩的探訪的確認,又受到下一首詩的躲避的威脅,而最好的時刻是當你的心靈似乎發生內爆而詞語和意象自動奔入漩渦的時刻。

 

p.31

 

  問題依然是:「美如何與這暴力抗辯?」而我的回答是,通過提供「適用於逆境的象徵」。

 

p.47

 

  我們最終從艾略特那裡學習到的是:詩歌活動是孤獨的,而如果我們想在其中享受喜悅,我們就得建造某種賴以享受喜悅的東西。我們學習到,每個詩人在書桌前都面臨同一種任務,也即沒有秘密可以傳授,而只有我們自己的資源可供利用,或難以利用——如同也許會發生的那樣。艾略特所說的關於詩歌創作的話,有很多是給人以勇氣的,因為它們是如此權威地無可安慰:

 

  而以力量和順從

  來征服的東西,都已被發現過

  一兩次,或幾次,被那些我們沒有希望

  趕超的人——但不存在競爭——

  而只有努力奮鬥,去尋回一再

  失而復得的東西:現在就著手,在看似

  不順遂的條件下。但也許無得無失。

  對我們來說,只有嘗試。剩下的跟我們無關。

 

p.59

 

  暴力的停止是一次打開空間的機會——並且不只是在政治領域,而是在每個人的第一層意識——一個使希望可以增長的空間。而我所說的希望,是指瓦茨拉夫·哈威爾所定義的希望,因為在我看來,他的定義所具有的那種斯多葛式的清晰度,應可以吸引北方的每一個現實主義者,無論是殖民者或蓋爾人,新教徒或天主教徒,樂觀主義者或悲觀主義者。

 

  根據哈威爾的說法,希望不同於樂觀。它是靈魂的一種狀態而不是對現象的反應。它不是期待某些事情最終會成功,而是確信某些事情值得我們為之努力,不管其結果如何。它最深的根基,建立於超出一般的常識,在視平線以外。這一切包含的不證自明的真理,無疑可作為和平進程的合理基礎。

 

p.122

 

  一位作家對其藝術的獻身,常常會給生活在他身邊或他親愛的人帶來某種傷害。羅伯特‧洛厄爾在詩集《海豚》最後一首詩中使用了「密謀」這個詞來描述藝術事業中某種成問題的東西:

 

  我已坐下來聽了太多那位

  勾結的繆斯的話,

  也許太自由地用我的生命來密謀,

  不回避傷害別人,

  不回避傷害自己──

  為懇求同情……這本詩集,半虛構,

  一個由人做出來跟鰻魚搏鬥的捕鰻網──

 

  我的眼看見我的手做了什麼。

 

p.188

 

  它們在死亡和荒涼面前是如此充滿純粹的泰然自若,以至於它們引發了類似於古代阿波羅裸體軀幹雕像在里爾克身上引發的最深刻的反應。這些詩,連同它們來之不易的簡樸性,使你重新感受到心靈已習慣於迴避的一個真理,而這個真理被里爾克在一句簡單的命令中表達出來:「你必須改變你自己的生命。」

 

p.250

 

  四十四年前,即194210月的戰時倫敦,當艾略特正在寫作《小吉丁》的時候,他給E‧馬丁‧布朗的一封信中說:

 

  眼看著正在發生的事情,當你坐在寫字桌前,你很難有信心認為花一個又一個早晨在詞語和節奏中擺弄是一種合理的活動──尤其是你一點也不能肯定整件事會不會半途而廢。而另一方面,外部或公共活動則更加是一種麻醉劑,反而不如這種經常令人覺得毫無意義的孤獨苦役。

 

  這是詩歌和一般想像性藝術的偉大悖論。面對歷史性殺戮的殘酷,它們實際上是毫無用處的。然而它們證明我們的獨一性,它們開采到並標明埋藏在每個個體化生命基礎上的自我的礦石。在某種意義上,詩歌的功效等於零──從來沒有一首詩阻止過一輛坦克。在另一種意義上,它是無限的。這就像在那沙中寫字,在它面前原告和被告皆無話可說,並獲得新生。

 

p.286-287

 

  這些詩在很大程度上是事件而不是對事件的記錄──如同《1961年秋》這首驚人言簡意賅和赤手空拳的詩所表明的:

 

  整個秋天,核戰的

  擦傷和震動;

  我們談過我們被滅絕。

  我游泳如一尾米諾魚

  在我工作室窗後。

 

  我們的結局漸漸移進,

  月亮升起,

  煥發恐怖之光。

  心境

  如同玻璃鐘下的潛水者。

 

  父親根本不是孩子的

  擋箭牌。

  我們就像一大堆也蜘蛛

  齊齊痛哭

  但無淚。

 

  在這樣的時刻,洛厄爾的詩歌漂亮地與其場合相稱。它不炫耀它的文學肌肉。它的語調是不強調的,然而它源自某種智慧,這智慧知道自己不可或缺,恰如它把自己視為理所當然。我認為,洛厄爾的權威終於安居於這種自我否認,這種準備就緒的狀態,也即不是去強徵詩歌事件而是讓他的洞見講述自己謎一樣的真理:

 

  年過五十,我們帶著驚訝和某種

  自殺式的赦免感

  領悟到我們想做和做不到的

  可能未曾發生過──

  因而必須做得更好。

 

p.305

 

  從根本上講,華茲華斯宣稱,重要的是詩人在寫作的各個時刻之間給予關注的質量、強度和幅度,是心智在靈感的各個時刻之間給予重視和善加利用的力度和純度。正是這決定了詩歌行為的終極人類價值。這行為依然是自由的、自我管轄的、自我追求的,但它從它突襲不能言說的東西而獵取回來的戰利品的價值,將取決於能言說的詩人在各次突襲之間保持的情緒能力、智力資源和總體修養。

 

p.327

 

  他(埃德溫‧繆爾)寫道:

 

  在一個孩子的心靈中,會有那麼一個時刻,他憑直覺感到周圍有一個隱藏的悲劇正在發生,那悲劇就是他還要過很多年才會經歷的生活,儘管它已經在那裡,而他看不見它。

 

  這種對和諧被打破的疑懼,對矛盾衝突進入生活的疑懼,正是我們期待最高層次的藝術會有的東西,而我們期待的,恰恰的它顯露在這裡的──不是負面數據的大量累積,不是遭到壞證據的攻擊,而是憑直覺感到的現實的危險壓力,是害怕的事物與渴望的事物的真正較量。

 

 

p.341

 

  政權和革命會強迫社會去實現它們的想像,而詩人總的來說比較關注去激發他們自己和他們的讀者的感覺,喚起可能的或渴望的甚或可想像的事物。華萊士‧史蒂文斯說,詩歌的高貴在於它「是一種內在的暴力,為我們防禦外在的暴力」。這是想像力在反抗現實的壓力。

 

p.361

 

  對讀者來說,在體驗構成一首詩的生命的那些變換和擴張時,總能獲得某種順勢療法的好處。一個生氣勃勃的節奏,一次格律精湛性的演示,某種被成功地超越地上升的知識地面──這類體驗能使心靈快樂和肉體快樂的幅度得到滿足和深化,並幫助讀者遵守那個古老律令:認識你自己。容我援引自己一首應景詩的一個詩節:

 

  詩就是這樣幫我我們生活。

  生活把我們拿到篩中過濾,

  而詩恰似篩中的網格;它們量度和給予

   我們適當的尺寸,

  並證明它們給予快樂時

   也最及物。

 

p.424

 

菲利普‧拉金《黎明曲》:

 

我整天工作,夜裡喝得半醉。

四點醒來,凝視無聲的黑暗。

很快窗簾邊緣就會逐漸發亮。

這時我才看到哪裡真正有什麼:

騷動的死亡,現在又多逼近了整整一天,

使所有想法都成為不可能,除了

我自己將於何時何地如何死去。

無結果的審問:然而對臨死,

對死去的畏懼又一次

閃過,重新控制和威嚇。

 

心靈在那道強光下便空白。不是後悔

──未行的善事,未獲得的愛,未用過

就撕碎的時間──也不是悲慘,因為

只有一次的生命可以如此漫長地攀爬

才能清除它當初的種種錯誤,並且也許永遠不能;

而是對著永遠絕對的空虛,

那是確定的死亡,我們走向它

並將永遠在其中迷失。不在這裡,

不在任何地方,

並且很快:再也沒有更可怕的,更真實的。

 

這是害怕的一種特別方式,沒有

任何詭計可以消除它。宗教曾經做過嘗試,

它是一大幅蟲蛀的音樂織錦

其創立是為了假裝我們永不會死,

外表美觀的東西,宣稱沒有任何理性生物

會害怕它感覺不到的東西,而看不到

這正是我們所害怕的──無影、無聲、

無覺、無味、無臭,沒有可供想像的,

沒有可供愛或聯結的,

如同沒有什麼能從中甦醒的麻醉藥。

 

它就這樣剛好留在視野邊緣,

一小團散亂的模糊,一股終年的寒氣

把每一次脈搏放慢至遲疑不決。

大多數事情也許永不會發生:但這件會,

而意識到它,我們便會在爐火般的害怕中

勃然大怒,當我們身處於沒人

和沒酒的環境。勇氣沒用:

它意味著不要嚇著別人。膽量

不會使你不進墳墓。

對死亡哀訴或承受並沒有什麼不同。

 

光慢慢加強,房間輪廓漸顯。

它屹立如一個衣櫃,我們所知道的,

並一直都知道的,是知道我們不能逃避,

然而又不能接受。總得有一方先走。

同時,電話蹲伏著,隨時準備響起

在鎖起的辦公室裡,而整個冷漠、

複雜、租來的世界開始驚醒。

天空白如黏土,沒有太陽。

工作必須完成。

郵差像醫生,挨家挨戶走動。

 

p.488

 

  「什麼是我們最初痛苦的源頭?」法國作家加斯東‧巴舍拉爾問道,然後回答,「它存在於我們猶豫、不願說出來這個事實。它開始於我們在自己內心累積沉默事物的那一刻。」

 

p.513

 

斯蒂維‧史密斯:

 

我永遠記得你美麗的花

和你穿的美麗和服

當你坐在沙發上

以你那老虎似的蜷伏

對我說你不再愛我。

我記不得的,是你不好時我有何感覺。

我只知道,如果你曾經不好我現在也不會介意。

我啊,時間已從我這裡拿走了那種感到

誇張、憤怒和悲傷的力量。現在我走得很輕,躡手躡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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