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見沒有呼吸的月亮

和比畫布更寂寥的蒼穹,

我接受你啊,病態而又

奇怪的世界,啊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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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白銀時代詩歌金庫(男詩人卷)

作者:曼德爾施塔姆、馬雅可夫斯基等

譯者:鄭體武

Isbn: 978-7533959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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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頸鹿

尼古拉古米廖夫

 

 

今天我發現,你的眼神異常憂傷,

你抱著雙膝的手臂異常纖長。

你聽,在遙遠、遙遠的查德湖畔

一隻優雅絕倫的長頸鹿在徜徉。

 

它生來體態優美,怡然自得,

皮毛上點綴著奇妙的花紋,

只有天上的月亮才敢與之媲美,

當月光在寬闊的湖面上搖映。

 

從遠處看去它有如絢麗的帆船,

它平穩的奔跑像鳥兒興奮的飛翔。

我知道,大地能看見許多奇跡,

當它披著夕輝去大理石山洞躲藏。

 

我知道一些神秘之國的快樂神話,

講述黑姑娘與年輕酋長的激情。

然而你呼吸沉重的霧氣太久,

你不願相信什麼,除了下雨颳風。

 

我該如何為你講述那熱帶的花園,

那挺拔的棕櫚、芬芳的草場?

你哭了?你聽,在遙遠的查德湖畔

一隻優雅絕倫的長頸鹿在徜徉。

 

 

我們是塵世之夢的影子 

弗拉基米爾‧索洛維約夫

 

 

我們是塵世之夢的影子……

生命就是影子的捉弄,

是那些明亮的永晝

投下的一連串遠影。

 

但影子會彼此交融,

先前那些清晰的夢境,

它們先前的面貌

你將無從辨認。

 

整個大地覆蓋著

黎明前的灰色朦朧;

問候的戰慄主宰了

一顆先知先覺的心。

 

先知先覺的心不會欺騙。

相信吧,影子會消隱,——

不要哀傷:新的永晝

很快就要降臨。

 

 

自由的風早已吹過 

費奧多爾‧索洛古勃

 

 

自由的風早已吹過

並消失在我的上方,

我的峽谷安靜祥和,──

而敏感的指針

在高聳的驕傲的鐘樓上

將纖細的針尖指向了

幻想的

遙遠而又奇怪的領域。

銳利無比

綿長無比的

光線

融化在朦朧的緘默裡。

霧升起在

泥濘的河岸上空。

疲憊的孩子們討要著什麼

並嚶嚶而泣。

時間到了,

該是我值最後一班崗。

令人驚奇的邊地捉摸不透,跟從前一樣。

還有我,跟從前一樣,只有我。

 

 

這些令人厭惡的蟾蜍 

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

 

 

這些令人厭惡的蟾蜍

紛紛跳進茂密的草叢。

若不是死亡,我恐怕

永遠不會知道我還活著。

 

你們怎麼會注意到我,

塵世的生命和塵世的美?

不過她倒是提醒了我:

我是誰?我的理想是誰?

 

 

聽得真切──正在升帆

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

 

 

聽得真切──正在升帆,

開闊的視野中空空如也,

夜半鳥兒們低回的合唱

划過那片深深的寂靜。

 

我這麼貧窮,就像大自然,

我這麼質樸,就像天空,

我的自由好似幽靈,

好似夜半鳥兒的噪音。

 

我看得見沒有呼吸的月亮

和比畫布更寂寥的蒼穹,

我接受你啊,病態而又

奇怪的世界,啊虛空!

 

 

夜間我在院子裡洗臉

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

 

 

夜間我在院子裡洗臉──

粗魯的群星在天上熠熠閃光。

星輝──好似斧頭上的鹽,

裝得滿滿的水桶變得冰涼。

 

院門已經上了鎖,

憑良心說,大地神色嚴峻。

未必在哪裡能找得到依據

比新鮮粗麻布的真實更純淨。

 

星星好似鹽在桶中融化,

結上薄冰的水顏色更黑,

死亡更純,災難更鹹,

大地更真實,也更可畏。

 

 

啊,天空比瑪瑙還明亮 

格奧爾吉‧伊萬諾夫

 

 

啊,天空比瑪瑙還明亮:

它清澈,冰冷而空曠。

原野上的越橘如深紅的血,

掛在死者的嘴角上。

 

淙淙的泉水流淌著憂鬱的音樂,

水面上倏然划過天鵝的倩影,

而秋天的無言的吻

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深沉。

 

 

致伊‧奧(你沒聽清,我沒重複)

格奧爾吉‧伊萬諾夫

 

 

你沒聽清,我沒重複。

彼得堡,四月,落日時分,

夕輝,波濤,岸邊的石獅……

  涅瓦河上吹來的微風

  替我們把要說的話說盡。

 

你嫣然而笑,你沒明白

等待我們的是怎樣的命運。

稠李花在你的臂腕中開放……

  我們的人生已經走完,

  唯有此刻會永久留存。

 

 

我的故鄉啊,我的故鄉 

謝爾蓋‧葉賽寧

 

 

我的故鄉啊,我的故鄉!

鉛青的雨水,鉛青的秋。

在黑水窪中瑟瑟打抖的路燈

映出一顆沒長嘴巴的頭。

 

不,我最好不看,以免

對更壞的東西視而不見﹐

而對這一片腐爛景象

我只能瞇縫起雙眼。

 

這樣會暖和些,好受些。

你看:兩座樓房的骷髏間

那鐘樓好似一個磨粉工

拎著兩只銅鐘的口袋。

 

如果餓了──你會吃飽。

如果不幸──你會快樂。

只是不要這樣公然看著,

我塵世的不知名的兄弟。

 

我是怎麼想就怎麼做,

不過做的都是一件事!

看得出,身體過於習慣

感受這種嚴寒和戰慄。

 

那又如何?這樣的人很多,

世上的活人不只我一個!

而路燈忽而閃爍,忽而

用沒長嘴巴的頭大聲笑著。

 

只有破舊衣衫下的心兒

低聲對造訪大地的我說:

「我的朋友啊,我的朋友,

唯有死亡能讓銳利的眼睛閉合。」

 

 

我們這些人如今逐漸凋零 

謝爾蓋‧葉賽寧

 

 

我們這些人如今逐漸凋零,

去往一個寧靜美好的地方。

或許,我很快也得上路,

背起裝著一應物品的行囊。

 

可愛而又茂盛的白樺林啊!

一馬平川!野碧沙黃!

面對這些即將離去的人,

我無法掩飾自己的哀傷。

 

在這世界上,我太過鍾愛

能將靈魂裝進肉體的東西。

祝山楊樹平安,──它們的枝頭

盯著緋紅的水面,那麼痴迷。

 

我在寂靜中想了很多,很多,

我為自己寫下了許多許多的歌,

我在這憂鬱的大地上感到幸福,

因為我曾在這裡呼吸,生活。

 

我幸福,我親吻過女人,

蹂躪過花朵,忘情於草地,

我從來不曾虐待過動物,

就像對待自己的小兄弟。

 

我知道那裡的樹從不開花,

黑麥不會有天鵝的歌喉,

所以面對那些即將離去的人

我總是抑制不住渾身發抖。

 

我知道,那裡不會有

在暮靄中閃著金光的田埂,

所以我才倍加珍惜那些

跟我一起活在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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