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斷揮手:
「再見也是一種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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蝸牛起義
作者:翁弦尉
出版社:季風帶文化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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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27(出自 跋 致蝸牛)
我要去度假,我可以選擇一個旅館。像很多歐美人願意到新加坡工作,我作為一個過客,當然選擇那個十星級的旅館;但是我要一個我的感情可以有出處,我的記憶可以傳承,痛苦不必躲避我,可以深刻面對,我要生老病死,生於斯、死於斯、歌哭於斯,我不會選擇一個旅館。
*
在密室中
「追求解脫的人有福了」
你可以在一秒內讓自己消失
然後重生--換上
另一身古銅的皮膚和面具--交換
對方的名字、照片和電話
回到太初--猿猴還沒打算進化
的年代--重新虛構面孔、身世、身高
體重,以1或0來描述自己
主動或被動的做夢姿勢
在密室中禱告
「追求永生的人有福了」
這裡通過1或0來重新排練自己
「山有小口」如何成就一個0型
「彷彿若有光……」
對準1型火箭的猛撞
撞開岩石背後的桃花源
天地初開,太初無道
「初極狹……」
只能通過火箭炸開
「豁然開朗……」
但請務必為它戴上安全套
在密徑中展開挖掘
「追求愛情的人有福了」
這裡通過視頻暸望來生的
願景--貌如冠玉的書生依舊在
一百萬年的光年裡凝視你
的容顏,請勿驚動時間
讓你倆通過鍵盤的敲打完成擁抱、接吻
「今日訂交,此生勿負」
可是要聽到「我愛你」
至少還須三百萬年
「追求美的人生的人有福了」
在這裡只被允許展示孔雀
的屁股,請勿告知羽毛的出處
你已經很久了,太久--
忘了在白紙上如何用羽毛筆寫情書
如今你只須在密室跟情人發訊號
幽會同居吵架分手悟道告解
「此人已死,請燒冥紙」
一生都可以在密室中
一日完成
*
寫在天空的情詩
你在九張照片中被圈了出來
從相遇、嬉戲到亂離
在寶島添加第十一隻無脊椎動物朋友
距離僅剩0.005公里
你在尋覓什麼?
一隻掉隊的綿羊?駱駝?北極熊?
懷孕的暴龍?鱷魚?麋鹿?停止打卡
我僅是旅館,等待你的鹿撞
如果你來了--但如果你不來
時時刻刻我們依舊活在動物園裡
被目光餵食,透過落地玻璃板被近距離接觸
伸手可及的臉龐
一個無頂觀景台
一個全景監視器
你蜷縮在寬敞的三維空間--幸福的打盹兒
為了避免無聊煩悶毀掉我們
必須學習婆羅洲紅毛猩猩處於忙碌狀態
追蹤獸跡從日到夜,聆聽呻吟與咆哮
在玻璃纖維混凝土建造的懸崖峭壁奔跳
向獅子和美洲虎豹索吻--數清牠們有多少根鬍鬚
與大陸最龐大的哺乳動物交配
與非洲的夜行性動物共進早餐
(你與八隻新加坡烏鴉以及二十三隻阿拉伯狒狒都說讚)
一切為了拯救地球上的瀕危物種
前所未有的榮耀和自豪非但如此
(一切都讚--加利福尼亞海獅和加勒比海牛猛讚你的狀態)
時時刻刻需要遊戈在水族館裡
被目光玩賞,透過玻璃牆被近距離接觸
觸手可及你的眼瞳和心臟
在風浪尖口追逐與翻騰
從日光淺灘到光線無法觸及的洞穴
螃蟹與黑尾蛇鯖成為朋友
在愛與不愛之間--以肉身抵押
我們曾是如此日夜近距離接觸
一瞬間距離卻在五百萬公里外
僅在聊天室留下華麗的嘆息
「我倆私藏太多密碼
足以通往來世」
我不斷揮手:
「再見也是一種運動」
(你和一百六十一隻雄性象鼻猴都覺得這挺讚的)
*
幸福之門
明月高掛,微涼晚上
月光牽引你,在公寓和組屋的小巷中迷失
尋我--原則上輕而易舉
地圖上冒現美麗的玩具
仿造我、複製我
不敢驚動我
既然早已習慣與蟑螂和蟲鳴共處
請勿坐著地鐵來見我
隔著玻璃相望
荒野上的青煙裊裊
請駕著鏟泥機、拖拉車或裝甲車
帶上電鋸、鋤頭、鏟子或一壺火藥
敲打我、鋸斷我、焚燒我、引爆我
憑悼我--原則上可以,但請勿帶上攝影機
拆離我、粉碎我
搬動我或剷平我--之前
請派發一打啤酒予腳下的民工
他們每日依偎在我身上
搔癢、驅蚊和餵食我
打發他們、遣散他們、安撫他們
請先把牌匾從我頭上拆下
點燃成火炬
夜黑讓他們找到回家的路
謝謝你們忘了我
我是門
早已遺失了自己的門址
凡從我進來的
從來沒有得救
出入沒有草吃
我不是門
從來沒有一把自己的鑰匙
前方無路通往蓬萊
後面無徑尋回桃源
一絲山風、一粒相思籽、一縷月光足以
淹沒我、穿過我、掏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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