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 過去
又重新開始了
瘋掉是最好的出路
你是對的泰德
但是我們的世代不會發瘋
它到最後
都會一直睜大眼睛
＿＿＿
走路的藝術: 魯熱維奇詩選1945-2008
作者：魯熱維奇(TadeuszRóżewicz)
譯者：林蔚昀
出版：黑眼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
倖存者
我二十四歲
被帶到那場大屠殺之中
倖存了下來
這些都是空洞 只有單一意思的名詞：
人和動物
愛和恨
敵人和朋友
黑暗和光明
殺人和殺動物沒什麼差別
我看到：
一車又一車被砍成肉塊的人
等不到他們的救贖
概念不過是文字罷了：
善良與罪惡
真實和謊言
美與醜
英勇和怯懦
善良和罪惡具有同樣的份量
我看到：
同時是善人
也是罪人的人
我在找老師和大師
讓他把我的視覺 聽覺 話語還給我
讓他再一次為事物及概念命名
讓他把光明和黑暗分開
我二十四歲
被帶到那場大屠殺之中
倖存了下來
＊
無題
「曾經有過，然後消逝。（…）
瘋掉是最好的出路。」
Ｔ．康維斯基，《晚霞》
然後 過去
又重新開始了
瘋掉是最好的出路
你是對的泰德
但是我們的世代不會發瘋
它到最後
都會一直睜大眼睛
我們不需要把眼睛曚上
我們不需要各種信仰和宗教教派
的天堂
帶著碎裂的背部
我們匍匐前進
是的泰德在最後
我們必須從頭
經歷一切
你和我一樣清楚這一點
有時候我們對彼此低語
所有的人都會是兄弟
在生命的迷宮中
我們遇見
朋友和敵人
翻了面的臉孔
沒有姓名
你聽得到我
我要告訴你關於一個過去的景象
我再次逃離
一個被天空的袍子
遮住的幽靈
它站在綠色的草地上
用陌生的語言對我說話
吾乃汝之神
把汝帶離囚徒之家
一切都將從頭再來
再一次 圖斯基先生
我的歌唱老師
用他美麗
甜蜜
奧瑪‧雪瑞夫一樣的眼睛看著我
而我唱著：
「蘋果樹開花了…
結了紅紅的小蘋果…」
我知道我五音不全
但是圖斯基先生對我微笑
從1930年開始就如此
然後我得了「優」
圖斯基先生在一朵
聞起來很奇怪的雲裡
對小學來說
那是一朵神秘又充滿異國情調的雲
和彼得庫夫特雷布納爾斯基的縣轄市裡
微笑
並且把他的秘密
帶進墳墓
那時過去會結束
終於
＊
話語
話語被用到爛掉了
像是嘴裡的口香糖被嚼爛
被一張年輕美麗的嘴
變成白色的
氣球泡泡
它們被政治人物削弱
被用來漂白
牙齒
用來
漱口
在我的童年
話語是可以
用來療傷的
可以把它們送給
你愛的人
現在它們變弱了
被包在報紙中
而且有毒 很臭
還會傷人
它們躲在腦袋裡
躲在心裡
躲在年輕女人的
洋裝底下
躲在聖書中
會爆炸
會殺人
2004
＊
在許多事務之間
在許多要緊的
事務之間
我忘了
也該
死去
我不是輕率地
忽略這個義務
就是隨便地
敷衍了事
從明天起
一切都會改變
我要開始認真地死
有智慧地 積極樂觀地
不浪費任何時間
＊
無題
紀念Konstanty Puzyna
我的時間到了
時間在趕
要帶什麼東西
到對岸
什麼也不
所以這就是
一切了
媽媽
對兒子
這就是一切
所以就這麼多了
就這麼多
所以這就是一生了
沒錯這就是一生
1989
＊
書的其他用途
古籍和書的好處
有很多種
早上
醒來以後
我們精神奕奕地跳下床
（別浪費這一天！）
拿起一本書
（如果我們家有書的話）
然後開始體操
我們把書
放在頭上
沿一直線走
你們問：
「什麼書」
這裡的重點不是書
而是平衡
我們一步
一步地走
不要左右搖晃
臀部
我們把書
放在旁邊
「哪本書？」
它可以是
《你往何處去》
《火與劍》
J.R.R.托爾金的
Der Herr der Ringe
（含有附件）
《波多里諾》
《古老傳說》
隨便哪一本都行
被提名的也可以
我們是直線走
閉著雙眼
把雙手
往兩旁伸開
一直往前走
我們深呼吸
弗羅茨瓦夫，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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